寧靜容回到青山鎮(zhèn)屬于她的家的那個院落,她回Z市以來,還一次都沒有踏進去過。
門口種了一棵桂花樹,她還沒進門,就聞到了院里傳來的陣陣馨香。
記得以前每到這個時候,母親都會做好桂花糕等她回來。
而現(xiàn)在,這里早已沒有了母親的翹首以盼。寧靜容站在門口,猶疑著,卻不敢開門。
這時一陣風(fēng)吹過,門自動裂開一道縫隙,她伸出一只腳,終于跨了進去。
地上已經(jīng)鋪滿了淡黃色一片,她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可是每一步都在顫抖,她的手撫上那一條一條的劃痕,眼淚就不知不覺的往下掉。
她記得,從前她每年生日的時候,母親都會在這顆樹上,劃上一條痕跡,然后笑著說:“靜兒,你看,你比去年又高了呢。”
母親溫婉的笑,仿佛就在眼前。
她的手又摸到旁邊,那里刻著一個淺淺的名字,是她那年從離城回來,偷偷刻上去的。
那兩個字眼,仿佛透過手指,直接扎在了心里,一陣刺痛。
“白辰!”
他們的年少,在離城商業(yè)大學(xué)的南湖畔開始,也在那個南湖畔結(jié)束。
那時候她在那附近租了個房子,房子的窗戶看下去,就是南湖畔,每次找不到父親焦急的時候,就會去那兒坐坐,或許只是發(fā)呆想母親。
她還記得那時候,接到醫(yī)院的電話,說母親的醫(yī)藥費,只能管4個半月了,如果不提前準(zhǔn)備好醫(yī)藥費,只能到期去接人出院。
她一籌莫展,萬分焦急,一分心卻失足跌落水里,那時她真是惶恐萬分,一口一口的湖水嗆進嘴里,當(dāng)她以為,她要先母親一步下去等她的時候,一個寬厚的胸膛抱住了她,把她從水里救了出來。
她一直以為他永遠是冰山臉,永遠都是拒人與千里之外,她記得他似乎也很喜歡南湖畔,經(jīng)常過來,所以他們才會有了交集。
當(dāng)她以為,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時候,他出現(xiàn)了,沒有七彩祥云,只是一件淡藍色的T恤,讓她想起了星辰花。在最危難的時候,上天派了花仙子來求她。
因為他們都有相同的一個字,“辰”。
……
“嗯,現(xiàn)在,回到我身邊。”
他低沉的聲音又一次在腦海里回響,他期待的眼神,仿佛還聚焦在自己身上,她閉上眼,等心里的抽痛過去。
他真的會如同星辰花的寓意一樣,再次歸來給她幸福嗎?
比起上次對他的情緒波動,內(nèi)心的起伏不定,現(xiàn)在的她,只是平靜之下藏著的隱隱的疼,不過再平靜之余,還是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惘然。
可是理智在告訴她,他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仿佛自從南湖畔的遇見他開始,自己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如果她從不曾遇見他,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是不是就不會心痛?
可是事到如今,她又該如何走完剩下的路?
回到他的身邊,那是她曾經(jīng)幻想過無數(shù)次的情景,在夢里,在發(fā)呆的時候,在……
那時候她還在Z市,雖然每天在醫(yī)院照顧母親,可是她還是會想,會不會哪一天會和白辰在街邊偶遇,或者,他會來找她,他會找到她,或者……無論如何,是不是最后還是有幸福在一起的可能性。
可是當(dāng)他們真的再次重逢,卻是飽受折磨與痛苦,現(xiàn)實告訴她,幻想都是泡沫,根本禁不起風(fēng)吹雨打,隨意的一碰,就破碎得沒有半點影子。
然而,現(xiàn)在,他以一種理性又冰冷的態(tài)度再次出現(xiàn),并期許她曾經(jīng)的幻想。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根本無法再次面對他。他和她,早已不再是當(dāng)初了,記憶中那個少年那個少女,只屬于單純而美好的記憶。
這些破碎的傷口,只會讓彼此痛苦不堪,哪怕只是細(xì)小的傷口,同樣讓人痛不欲生,他和她,就像彼此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里,那再也取不出去的沙子,只剩下互相折磨。
因為太在乎,所以受不起。
他們之間,其實在三年多以前,就已經(jīng)塵埃落定。
而那段見不得光的歲月,就讓它永遠永遠留在黑暗中吧。
寧靜揚起一記苦澀的微笑,睜開眼睛,轉(zhuǎn)身離開這顆桂花樹。想要可以忽略心里涌上的那股失落。
她沒察覺到的是,白辰的再次出現(xiàn),讓她好不容易深藏的情感,一點一點慢慢翻出,到了那晚他提出重新在一起時,她心里的情感也如同找到共鳴般,再也關(guān)不住。
推開屋子的門,一陣灰,簌簌的落下,落在寧靜容的頭發(fā)上,臉上,衣服上,引得她陣陣咳嗽,咳不出灰塵,卻咳出了眼淚。
眼淚一滴一滴毫無預(yù)兆的掉落,漸漸的,竟然有些無法自抑,心里突然涌上的痛,如萬千針扎,每一針落下的都是那一幕又一幕的細(xì)節(jié)。
是白辰不顧一切跳進水里救她。
是白辰寵溺的含情脈脈。
是白辰痛苦不堪的抓狂。
是白辰陰狠的殘酷暴戾。
是母親病床上的溫婉。
是母親藏著的眼淚。
是母親的關(guān)懷和愛護。
是母親為她準(zhǔn)備的她愛吃的桂花糕。
寧靜容坐在地上,終于埋首放聲痛哭。她沒有了母親,也沒有了白辰,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這一刻,她似乎才真正清晰又深刻的認(rèn)識到這一點。
……
第二天早上四點多,寧靜容就醒了,她收拾了下自己,然后把屋子也收拾了下。
自己的那個房間,還是當(dāng)初的樣子,窗臺上的那盆藍色的星辰花,陪了她三年的大學(xué)時光。
她記得那時候花店老板說的,星辰花,又叫勿忘我。它花語是:永恒的愛,濃情厚誼,永不變的心,永遠的回憶。
它的寓意是:請不要忘記我真誠的愛,或者是:請想念我,忠貞的希望一切都還沒有晚,我會再次歸來給你幸福。
那時候她和沈蕓一人買了一盆,沈蕓的早就死了,而她的卻一直活得很好,她還記得,沈蕓還因此羨慕了很久。
她還記得那年畢業(yè)的時候,她最舍不得的便是那盆藍色的星辰花,所以她一路抱了回來。
而如今,早已變成一盆死灰。正如回不去的他們一般,只剩一團再也燃不起的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