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箏的話聽在這些人的眼中，無異于滾滾驚雷，別說是他們村兒，就是十里八鄉的這種事也是頭一次聽見。
凈身出戶，這個詞新鮮，也夠嚇人。
什么都沒了，除了身上的衣裳，就這么被趕出去，那還怎么活？要飯去嗎？
林南箏的目光逼視林家人，臉上帶著輕蔑的笑，“想好了，要是同意就讓支書寫公證書，雙方簽字按手印，要是不同意，那就趕緊去給我們騰院子！”
林雷和馬春菊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有點慫，占便宜行，這要是什么都沒有了，那不跟要了他們的命一樣嗎？
林明見林南箏這樣，也暗自心驚，這會兒了還想著擺擺當爹的譜，他上前一步，沉聲道：“南箏，不要胡鬧了！”
“胡鬧？”林南箏輕笑，“怎么是我胡鬧了？在墳地上是誰鬼上身，是誰口口聲聲說什么林家娶錯了媳婦生了不孝女，我可不敢擔這個名聲！”
她的目光清亮又凌厲，看向林晴，“實話告訴你們，就算今天你們不敢，這事也不能就這么算了，我媽和我是你們想誣蔑就誣蔑，想罵就罵的嗎！敢，就簽字，不敢，跪下給我媽道歉！”
“林南箏！”林明的火氣升騰，“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是誰不懂事？”林南箏盯住他反問，“別人都這么欺負你媳婦你閨女，你不站出來說話，我自己反駁，你倒說我不懂事？那什么叫懂事，不說不動任由他們罵，任由他們搜院子，把我們趕出去嗎？”
她說完也不等林明回答，轉身看向老支書，“支書，您給評評理！林家這些人是不是欺人太甚！”
老支書聽得清清楚楚，他在心里一盤算就知道這事兒林南箏沒有撒謊，雖然他從心底也有一絲絲覺得她做事有點絕，但轉念一想，人被逼急了，這么說也不算過分。
這母女是被壓得太狠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點點頭，一邊思索著一邊裝了袋子煙，沉默中屋子里的氣壓降到了冰點。
半晌，他清清嗓子，目光看向林雷，“林雷啊，你覺得你爹真的回來過，是那方面的意思嗎？”
林雷一怔，沒想到老支書會先問他，他有些猶豫，要說是吧，這事兒后面的發展有點嚇人，要說不是吧，那剛才說了那么多可怎么辦？
最關鍵的是還要向杜念昕道歉！
這他媽說什么也不能！
他還在糾結，馬春菊嚇得一擺手，“不”字還沒有說出口，林晴在一旁按下她的手，對老支書說道：“是真的。”
林雷瞪大眼睛轉頭看著她，張嘴剛要說話，林晴給他遞了個眼色，“爸，剛剛你可看得真真兒的，而且我那會兒的確是懵的，我想就算沒那么懸，爺爺也一定是有話要對我們說。”
林南箏眉眼含笑，這個林晴，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老支書吐了口煙霧，林南箏笑了笑，“穆爺爺，既然林晴這么肯定，而她又是當事人，畢竟這種事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我看……就請您幫著寫份公證書吧！”
“我們……”馬春菊急得臉紅脖子粗，林晴再次攔住她，“好，我們簽字！”
她話音剛落，馬春菊不管不顧的推了她一把，“你胡咧咧什么你？這家輪得著你做主嗎？家里的東西都是小輝的！你倒是會說，紅嘴白牙的一說完事了，合著不是你的你不心疼！”
林晴被她這一推后腰撞到了桌子上，疼得臉色一白，聽著她說的這些臉色更難看。
她緩了口氣，哧笑一聲道：“那隨你們吧，這么好的機會不抓住，你怎么就不想想，爺爺為什么選擇在今天說這些？還不是為了小輝嗎！到時候拿回院子……你們！隨便吧。”
馬春菊虎著臉還想說，林雷瞪了她一眼，把牙關一咬，用力搓了搓臉，“行，我簽字！”
林明詫異的看著他，“老二，你真要這么干？”
林雷沒看他，只是垂下眼睛，“我也是聽咱爹的，大哥，你別怪我�！�
“你……”林明氣頂到嗓子眼，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
林南箏微挑眉梢，“爸，你要舍不得，站在他那邊也行，這邊我簽字，就我和我媽，后果我們倆承擔！”
林明抿了抿嘴唇，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臉，明明還是他那個不討喜的女兒，怎么像突然變了個人？
昨天還是可憐的小貓，今天就處處和他對著干，亮出了鋒利的爪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
杜念昕緊握住林南箏的手，臉微微泛紅，聲音小卻堅定，“我聽南箏的。”
林明再次詫異，心里千回百轉，他想起這回回來的目的，為的是從杜念昕手里拿到那本古書，這樣的話就能去城里過好日子。
現在什么最重要？取得杜念昕的信任最重要。
退一步萬說，就算今天杜念昕母女輸了，他也可以趁機幫助她們，賣個好給她們，沒準杜念昕一感動就會把書拿出來。
反正書到手他也不會再管她們母女，也不會回這個破房子里住，她們被清除不是正好？
想到這里，林晴心中豁然開朗，一臉嚴肅的對杜念昕和林南箏說道：“你們說的這是什么話？我是丈夫，也是爸爸，你們是我的媳婦和女兒，我不站你們這邊站誰那邊？”
林南箏眼神微沉，瞬間明白他的目的，眼底閃過一絲譏諷的笑意。
林雷嘴唇用力抿了抿，也沒再多說什么。
林老太在一旁嘀嘀咕咕，也沒人理會她。
老支書見他們都同意了，點點頭說道：“好吧，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寫一份�！�
他走到桌前，拿出紙筆，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落筆，這玩意兒也沒有寫過呀！
忽然他想起之前林南箏和食堂簽訂的那份合同，她不僅看得仔細，還加了兩條。
想到這兒，他看了一眼林南箏，“歲數大了，腦子不好使，眼睛也不好，這樣吧，南箏，你也是其中一方，你來念，我來寫。”
林南箏對老支書的用意心知肚明，“我沒意見，看別人同不同意吧。”
馬春菊急聲道：“讓她念，她知道個屁！”
“你連屁都不知道，”老支書吐了口煙霧冷冷道，“要不然你說，我寫？”
馬春菊訕訕的不說話了。
老支書用筆敲敲桌子，“讓誰念，也不是就偏向誰，這份公證書是要你們都同意才能通過的。要不然你們自己寫？”
林雷一咬牙，“行。讓她念�！�
林南箏寫這點東西不在話下，腦子里思路清晰的很，她一條條說下來，屋子里除了老支書寫字的聲音，其它人都沒吭聲。
老會計扒著鼻梁上的老花鏡，心里暗自稱奇，這個小姑娘不得了啊。
林明也詫異得很，他盯著林南箏，眼睛一眨不眨，心在胸口顛來倒去。
這是他的女兒嗎？曾經膽小懦弱又不敢說話，甚至連頭也不敢抬。
林南箏無視別人的想法和目光，幾條一說完，老支書也在心里感嘆，就是讓他寫，他也想不了這么全面。
他抬眼看著林雷等人，“你們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林雷吞了口唾沫沒吱聲。
林晴的手在口袋里緊握成拳，她很想補充，可是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
該死的，林南箏什么時候這么會說話了？！
老支書重復了一遍，“你們要是沒有要加的，那我就再抄一份，一式兩份，你們一方拿一份�！�
林雷點頭答應，老支書很快抄完，林南箏率先上前，直接簽了她的名字，按下了手印。
看著那個筆力強勁的名字和鮮紅的手印，林明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還琢磨林南箏要是讓他簽名怎么辦，結果她連提都沒提一句，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林晴上前也要簽，林南箏伸手攔住她，輕蔑的笑了笑，“你不行，得讓你爹簽�！�
林晴脖子梗著，“那為什么你行？”
“你能跟我比嗎？那是我外公留給我媽的院子，姓杜，我能代表我媽，我說了就算，你能代表你爹嗎？你說了算嗎？你前腳簽字，后面你們輸了，你爹娘反嘴不承認，這事兒你們完全干得出來�！�
林南箏字字往她的心窩上捅，“你別忘了，你娘剛才還說，林家的東西，本來就沒你的份兒�！�
“你！”
林雷搓搓手，“我簽！”
簽字，按手印，老支書也在公證人簽上了名字。
“走吧，一起去看�！�
林南箏說完，大步走在面前，向那個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