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索騎車的速度非常快,到了郵政局,林南箏拿出老支書給開的證明,工作人員仔細核實過一看,指著外面的一個郵遞員說道:“哎,就是他!準備去送了,其中就有你這張!”
林南箏還沒反應過來,傅星索已經(jīng)快步?jīng)_出去,攔下郵遞員。
她在心里鼓了個掌,看到郵遞員又把東西都取下來走進廳里。
這個時期一部分知青已經(jīng)返城,所以往鄉(xiāng)下寄東西的少多了,林明寄的東西很快被找到,除了一張匯款單還有一個挺大的包裹。
大概是因為快過年了,林明又打意著不回來,所以就多寄了一些東西。
林南箏拿上匯款單,傅星索幫她拿著包裹,兩人一起去取錢。
銀行的工作人員把錢數(shù)了兩次才遞給林南箏,好心的叮囑道:“小姑娘,可拿好了,這不是小數(shù)目。”
林南箏點點頭,心里哭笑不得,這二十多塊錢,在這個時候都算是一筆巨款了。
事情都辦妥當,傅星索帶著林南箏回吳家莊集市,一路上一句多余的不該問的話他都沒有說過。
林南箏暗自贊賞,大俠就是大俠,人狠話不多,懂規(guī)矩。
再次到達集市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人已經(jīng)很多了,兩人找了個位置,也沒有攤位,就把竹簍打開放倒,鹵味拿出來擺出樣品。
紙包一打開,香味慢慢就散了出來。
經(jīng)過一晚上的浸凍,湯汁包裹著肉,晶瑩剔透的,看著就有食欲。
大家的肚子里都挺素,辛苦忙了一年,年底下都要備年貨,肉食就成了首選。
平時賣生肉的多,還得需要肉票,熟食很少見。
過路的人無不抽鼻子,看到之后都要過來問問,傅星索沒想好什么價,林南箏在一旁從容應對,“五毛錢一斤,一塊錢三斤,或者用糧食換也行。”
對方本來一聽五毛錢挺貴,又聽說一塊錢可以買三斤,一時間有些動搖,林南箏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鑷子,是用竹片新做的,白光光的很干凈,夾了一塊鹵豆干遞過去,“您嘗嘗。”
有白吃的當然會吃,一嘗這豆干,頓時就覺得口齒留香,讓人忍不住想一嘗再嘗,多多少少都得買一點兒。
約摸一個小時的功夫,就賣出去了不少。
傅星索心里很高興,看著忙碌的林南箏,她眼晴晶亮亮的,圍著塊紅色的舊圍巾,映襯著皮膚更顯白,她笑起來很好看,還有兩個小酒窩。她……
傅星索感覺自己心里一跳,轉(zhuǎn)過臉不再看她,把剩下的幾包豆干也拿了出來。
終于能喘口氣的時候,林南箏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總感覺有人盯著他們,正想轉(zhuǎn)頭去看,傅星索低聲道:“別轉(zhuǎn)頭。”
林南箏心頭一緊,立即意識到不是錯覺,傅星索肯定也發(fā)現(xiàn)了。
她想了想,“是不是收保護費的?”
傅星索疑惑的看著她,“什么?”
林南箏摸摸鼻子,暗罵了自己一句,“沒什么。”
果然,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猛地奔他們跑了過來,速度非常快,像一枚炮彈一下子就到了肉面前,伸手抓起一塊轉(zhuǎn)身就想跑。
林南箏低呼了一聲,她倒沒想到對方是奔著肉來的,但傅星索早有準備,閃電般的出手,隔著攤子就抓住那人的手腕。
對方大驚,用力掙脫了幾下但根本無濟于事,傅星索紋絲不動,看著他說道:“別費勁了,把話說清楚,為什么要搶東西?”
見實在掙脫不了,那人也不再掙扎,認命的嘆了口氣,把臉一揚,“沒有什么可說的,你想怎么樣,直說吧!”
林南箏這才看清,這人是個年輕男孩,和傅星索差不多的年紀,個頭挺高,但是長得挺瘦,頭發(fā)有點長打著縷,臉色不太好看。
“你叫什么?”她問。
男孩抿抿嘴唇,“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南決之!要打要殺隨你們的便!”
傅星索皺眉,“南決之?”
南決之哼了一聲,“沒錯!這是我自己起的!”
林南箏緩緩的抽了一口氣,壓制住心頭的狂跳,餓的神呀……
他竟然是南決之?!
多年之后,三十歲的南決之在南方城市雄霸一方,豪爽大氣的他和港市回來的儒雅商人北鼎恒并稱“南北雙雄”,創(chuàng)造了很多商業(yè)神話。
林南箏當時挑著出挑的人物介紹看了看,覺得“南北雙雄”這個名字特別有江湖氣,所以當時多注意了幾眼。
她可真沒想到,南決之竟然有這么……“特別”的成長過程啊。
“我管你是誰,搶我的東西就是不行!”傅星索沉聲道。
林南箏回過神,急忙說道:“星索,別急,有話慢慢說,我看他也不像壞人,大概就是餓極了。松開他,讓他過來說,我相信他是不會跑的。”
傅星索抿了抿嘴唇,但還是按照林南箏說的做了,南決之有些發(fā)呆,低下頭看了看懷里的肉,重新放下。
他繞過攤子走到里面來,蹲在兩個人身后,不出聲了。
林南箏讓傅星索照看生意,她把那塊肉重新包好遞到南決之面前,“給你,拿回去吃吧。”
南決之抬頭看著她,鼻子凍得有些發(fā)紅,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沒接。
林南箏拉過他的手塞進去,“行了,男子漢大丈夫,拘泥什么小節(jié)!不就是一塊肉嗎?”
南決之咬了咬牙,眼睛有些泛紅,他站起來低聲說道:“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我就算餓死也不會這樣,是我弟弟,他生病了,好多天沒有吃過飽飯,我想給他弄點好吃的……”
林南箏恍然大悟,她從口袋里拿出幾毛錢,一并塞給他,“你弟弟生的什么病?看醫(yī)生了嗎?好多天沒吃飽飯,不能立時吃肉,胃受不了的,你回去把這肉切成薄片,放點水和姜片給他煮湯喝。”
“這錢你拿著,買點小米吃,米湯對病人好。”
南決之急忙推辭,“不,我不能要你的錢。”
林南箏笑笑,露出潔白的牙,“你只搶肉,沒搶錢,我就知道你不是小人,誰還沒有個為難的時候,眼光往前看,一定會好起來的!特殊時期把骨氣傲勁兒放在一邊,韓信還受胯下之辱呢,是不是?”
南決之呆了呆,眼睛里慢慢蓄起水光,他別過頭抹了抹,用力咬咬嘴唇,“對,你說得對。謝謝!”
一直注意著他們的傅星索聽到林南箏的話動作也頓了頓,心潮洶涌起伏,南決之的困境他感同身受,可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頓時有一種從心底生出的豪情,覺得什么坎兒都不是問題,沒有什么跨不過去。
林南箏細細問了南決之他弟弟的情況,心想他們連飯都吃不上,八成也沒錢看病,琢磨著一會兒要是有空余時間就過去看看。
把南決之送走,林南箏和傅星索繼續(xù)做小生意,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穿著干凈的黑色棉大衣,頭上戴著帽子,笑瞇瞇的問:“小姑娘,你這個怎么賣的?”
林南箏回答完,拿出小鑷子給他夾了塊豆干,讓他嘗嘗味兒,男人接過,放在嘴里慢慢的嚼,他和之前的人都不一樣,吃的很慢,微瞇著眼睛,的確是在認真的品嘗味道。
他的眼睛微亮,“你們有多少?”
傅星索把剩余的都拿出來,“就這么多了。”
“好,我都要了,連同肉一起,”男人爽快的拿出錢來,“這是誰做的?”
林南箏看出這個男人有些來頭,笑著點頭道:“是我,您有什么指教?”
男人打量著她,一時沒有回答,傅星索心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