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把徐依然送回家,一進家門,已經哭累的她脫力般地靠在沙發上,用手揉發紅的眼睛。
“別用手揉,小心感染細菌。”顧嶼走進浴室,拿過一條干凈的毛巾沾了冷水。
“眼睛閉上。”徐依然順從地閉上眼,任憑顧嶼把毛巾敷在眼上,冰冷的觸感緩解了腫脹,瞬間舒服多了。
顧嶼大手輕柔地幫她按住眼上的冰毛巾,兩人距離很近,徐依然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輕輕淺淺,縈繞耳邊。
過了會,冰敷完畢,他洗干凈毛巾,搬了個椅子坐在她對面。
在他印象中,徐依然有很多面,大部分時候她是那個當初敢在網上跟宋天美叫板的姑娘,堅韌有主見,獨立不服輸,面對顧朗的時候,她可以冷酷無情到寸步不讓,但在小恩身邊,她又是善良的。
只是顧嶼從沒見過徐依然虛弱的一面,就像現在。
顧嶼仔細打量對面的小姑娘,她低著頭,長長的頭發順下來蓋住臉,只露出秀氣的下巴,兩只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肩膀隨著抽泣聲輕輕顫抖。
他心疼極了,拉過她的手,撫平,握住。
“依然,我會幫你,你得告訴我你想要什么結果,好不好?”要是按顧嶼的意思,他恨不得動用關系現在就找到那個所謂的“叔叔”,先狠狠打一頓接著趕出陽城,這輩子他都別想邁進陽城一步,但這只是他的想法,最后的決定權還在她。
徐依然聞聲抬頭,她想了想,語氣已經恢復平靜,“找到他后,還是交給警察局吧,七年前他拿走我父母的賠償款,已經犯法了。”
顧嶼有些遲疑,如果報案,警方肯定會讓徐依然作為當事人出庭、做筆錄、提供證據,勢必會讓她一邊邊地回憶起當時失去雙親的痛苦。
“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肯定是最好的結果,只是我擔心你……”
徐依然對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如果父母知道,他們也會支持我的。”
那時她父母用換來的錢,他需要給她們全家一個交代。
顧嶼不再阻攔,他站起身,說“那我現在去安排一下。”
徐依然的目光追隨他,聲音細小:“謝謝。”
他一聽樂了,俯身捏了捏她的臉,“傻瓜,跟我客氣什么。”
顧嶼覺得他肯定是瘋了,徐依然微腫的眼皮,凌亂的頭發和妝容,在他眼里竟有種種怪異的可愛。
他忍不住,湊過去啄住徐依然的唇,徐依然一怔,隨即把手搭在他脖子上,閉上眼睛享受這個吻,得到回應的顧嶼得寸進尺,慢慢加深這個吻……
半晌,他戀戀不舍地放開她,不能再親了,還有正事要辦。
“我出去一趟,晚上來接你出去吃飯,你在家好好休息。”說著他轉身要走,沒想到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拉住了他。
顧嶼回頭,“怎么了?”
徐依然仰頭看他,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你家里、爺爺、知道我的家庭情況嗎?”
今天她所謂叔叔突然出現,讓她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她跟顧嶼的家庭條件相差太多。
通俗說就是門不當戶不對。
同樣都是失去雙親,顧嶼有疼愛他的爺爺,還是龐大集團的繼承人,而她只有一份在老人家看來不那么正統的工作和以后要把自己賭鬼叔叔送進監獄的復雜經歷。
在這樣背景對比下,即使擁有強大內心的徐依然也不得不自卑地想,她真的夠得上顧家媳婦的標準嗎?她跟顧嶼的感情會受到反對嗎?
顧嶼馬上反應過來,他在徐依然身邊坐下,攬過她的肩,溫柔卻堅定地做出保證:“你放心,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你是我看中的姑娘,這點誰都改變不了。”
徐依然倚在他肩頭,她微笑點頭。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顧嶼離開徐依然家后,馬上回到公司叫來王助理,細細交代下去。按照顧家在陽城的勢力,做這些事并不難。王助理拿著寫有男人電話號碼的紙條承諾本周之內會把事情辦妥。
顧嶼點點頭,辦公室門關上,他向后靠陷在柔軟的椅子里,剛才徐依然的話讓他隱隱升起不安的情緒。安全感的缺失往往是一段感情開始出現裂痕的開始,她就算再堅強有主見,畢竟還只是個23歲的姑娘,很難不受外人語言的影響,他思考片刻,給顧清安打了個電話。
顧清安正在家里悠哉地擺弄他那堆寶貝茶具,顧嶼說了這星期會帶徐依然回家,日期一再提前,老爺子很意外,“讓我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隨即爺孫倆都笑了起來,笑完,顧嶼正色道:“爺爺,我得提前告訴您,依然家情況比較特殊。”
他沒隱瞞,一五一十地把具體情況說了。
講完,顧嶼握著電話的手微微用力,屏住呼吸等待顧清安的回答,思考如果他不同意,自己要用什么理由說服爺爺。
“一個小姑娘家,這么多年自己生活,該多不容易,真是個身世可憐的孩子啊。”顧清安語氣憐惜。
顧嶼喜出望外,“我還怕您在意她的家庭情況呢。”
顧清安裝作不滿道:“你爺爺我可不是什么老古董,咱們家又不需要你出去商業聯姻。”他想起顧明,語氣沉重起來,“當年我一心撮合你父母,結果怎樣?兩敗俱傷,我到現在都愧對姜家人。”
“所以啊,小嶼,只要你跟這姑娘情投意合,無論她條件如何,爺爺絕不強加阻攔。”
有顧清安這句話,顧嶼才算是放下心來。
放下電話,他繼續埋頭工作,直到天見暮色才起身去接徐依然吃晚飯。
徐依然經過一下午的休息,裝扮清爽,表情如常,吃過晚飯,兩人在商場里閑逛,顧嶼告訴她這周末爺爺邀請她去顧宅吃飯,她停下腳步,忐忑地看著他。
顧嶼看她表情緊張,忙寬慰她,并把顧清安的話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
徐依然一顆心放在肚子里,立刻雀躍地拉著顧嶼要給爺爺買禮物,顧嶼只得哭笑不得地跟著她穿梭在店鋪之間。
……
顧朗有預感宋恒會拒絕他,但當他說自己已經把吸毒的事告訴家人,任他們處置的時候,顧朗還是忍不住在心里罵道:真是個蠢貨!明明按照計劃弄死顧嶼,宋恒就可以得到顧朗承諾的一切,顧朗甚至還說要幫他把宋家產業從他哥手里搶過來,這下可好,宋恒在宋家算是永無翻身之地了。
不過沒關系,顧朗還有一手,此刻他坐在飯店包間里,對面坐著剛從外地回來的小武和幾個手下。
小武人過四十,身材健壯矮小,五官平常,屬于走在人群中都不會引人注意的那種,不過他可是陽城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手段干脆、善后及時,當年顧明的死,就是他親自動手的。
當初孟懷珍根據道上人的指點找到他們,道上人沒說的是,小武和他的幾個手下雖然干活利落,人品卻不怎么樣。
小武給顧朗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顧總,我夠意思吧,您一叫我,我立馬冒著被逮捕的風險趕回來了。”他笑容淡淡,并沒有因為勒索顧朗一年多而感到絲毫羞愧。
顧朗內心哼了一聲,表面仍然云淡風輕,“說正事吧,這次的目標是顧嶼,方式我不管,一個要求,手法要干凈利落,不能牽扯到我,價錢好商量。”
小武面露難色,裝作無可奈何地說:“顧嶼的情況跟顧明不一樣,當年顧明是被你們軟禁了我才找到機會下手的,顧嶼年輕氣盛警惕心強,手下還有人,不好辦。”
顧朗懶得聽他這番陳詞濫調,小武這么說,只不過想加價而已,他手一揮,“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幫我搞掉顧嶼,等我掌權后,除了錢以外,我還可以讓你和你兄弟們進入顧氏,幫你們洗白。”
小武心一動,這個可比錢誘惑多了,他在道上多年,早厭倦了打打殺殺、東躲西藏的日子,背靠顧氏這個大集團,終于可以過幾天安慰日子了。
他迅速跟幾個兄弟交換下眼神,然后看著顧朗說:“那行,按照規矩,我們行動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行動成功后,我會聯系你。”
顧朗點頭,端起茶杯遞到嘴邊,他眼神冰冷,嘴角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
今天是徐依然去顧宅拜訪顧清安的日子,她早早起床,化妝換衣服,萬事齊備后,她接到顧嶼的電話,便拿著禮物下樓,顧嶼已經在車外等了。
顧嶼幫她把禮物放進后備箱,眼神像無法從徐依然身上抽離似的,不住地打量她。
徐依然被他看得發毛,整理了下裙子,問他:“怎么了?”
顧嶼歪著頭,滿意地:“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
聽到表揚,徐依然高興地笑了,她為了見家長,穿了件淺灰色大衣搭配米色羊毛長裙,露出纖細的腳踝,這個顏色在秋冬季能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她今天的妝容也與之相配,以紅棕色為主,眼影和口紅都淡淡的,有一種不張揚的動人之感。
隨著離顧宅越來越近,徐依然神色緊張起來,顧嶼從駕駛座上伸過手,握住她的,“別緊張,爺爺是個很隨和的人。”
徐依然勉強笑了下,顧嶼接著說,“顧朗母子不在家,你放心。”
車子疾馳,沒多久就駛進顧宅,進入客廳,顧清安已經在沙發上等著了。
徐依然走過去,在顧嶼的指引下,聲音甜甜地喊了聲:“爺爺。”
“哎。”顧清安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蹙在一起,他答應下來,叫徐依然快坐。
徐依然坐在沙發上,顧清安問了下她的工作情況,她都一一回答了,態度落落大方,顧清安很是滿意。
顧清安:“以后你們好好相處,如果小嶼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
顧嶼在一旁忙舉起手求饒,“爺爺,我肯定不會欺負她的。”
三人笑成一團。
吃過午飯,徐依然又陪顧清安在書房坐了會,說了些讓他好好照顧身體的體己話,便和顧嶼告辭了,顧清安還邀請她常來家里玩。
徐依然和顧嶼走出書房,正好孟懷珍從外面回來,顧朗在公司加班,她知道顧嶼不待見她,便也躲出去逛街了,看見他們出來,孟懷珍忙打招呼:“小嶼,你們要走了?”
顧嶼看見她,臉色沉了下來,硬著頭皮介紹:“這是我女朋友依然,依然,這是顧朗的母親。”
徐依然總覺得眼前這人看起來有點眼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孟懷珍先她一步,走過來親切地說:“你就叫我孟姨吧。”
徐依然微笑打招呼:“孟姨。”
顧嶼不看孟懷珍,拉起徐依然往門外走:“我們先走了。”
孟懷珍在旁邊訕笑著說:“好,那依然有空來家里玩。”
徐依然被顧嶼拉著,禮貌地點頭,從孟懷珍身邊走過。
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徐依然看到她肩上背的包,腦子里突然閃過一條線,她眉頭皺起來,這款限量版愛馬仕,她好像在哪里見過。
她皺著眉頭思索了下,幾個月前她與跟拍攝影師在一家飯店吃飯,見到的就是這款的愛馬仕,
這款配色很特殊,她敢肯定全陽城沒幾個人有,確信不會看錯!
徐依然抬頭看孟懷珍,記憶中的臉慢慢重合,就是她!
徐依然斂起笑容,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