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把顧清安送回臥室，看著他躺下，坐在床邊絮絮叨叨道：“爺爺，您這么大歲數了，以后可得少發脾氣，對身體不好，知不知道？”

顧清安聽著好笑，伸手輕輕地拍了他一下，嗔怪道：“跟誰這么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顧嶼笑了兩聲，看著床上的老爺子瘦得兩頰深深下凹，臉上的皺紋一道道如刀刻般附在皮膚上，心里涌起一陣心酸。

“爺爺，等以后我們拿回屬于顧家的東西，你想做什么？”

這只是將孟懷珍母子趕出顧氏的委婉說法而已。

顧清安長嘆一聲，思緒跟著顧嶼設想那時的生活，“那我就可以退休了，每天養養魚，逗逗重孫，盡享天倫之樂，把顧氏交給你去打理吧，我管了一輩子，不想再管了。”

顧清安從小看著顧嶼長大，看他從不諳世事到飽經波折，風波沒有泯滅他的熱情，卻鑄造出他更加堅韌的性格。讓他比年輕時的自己多了幾分圓滑和善良，也比顧明更加隱忍和頑強。

顧清安嘴上不說，心里對眼前的年輕人很是滿意，這樣的人才是能干大事的，顧氏交給他，顧清安放心。

顧嶼嘴角露出笑意，“您放心，我一定努力，讓您早點過上這種日子。”

爺孫倆都笑起來。

顧嶼想起什么，笑容漸漸散去，他問：“爺爺，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我父親的股份會在他過世前幾天突然悉數轉給顧朗？當時我跟他沒什么來往，你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嗎？”

顧清安看向天花板，“這件事確實有不合理之處，就算當時你跟他關系惡化，顧朗母子又在他身邊吹耳邊風，他還是顧氏董事長，這么大筆股份轉讓，對當時公司的股價都造成了動蕩，他不可能不考慮后果，卻還是那么做了。走完全部股權轉讓手續后沒幾天，他就出車禍了，這其中的緣由估計沒人知道了。”

顧嶼追問：“在股權轉讓之前呢？他有沒有什么異常表現？”

顧清安搖頭，“自從那對母子搬進你們當初那個家，他很少回來，股權轉讓之前，我已經很久沒看見他了。”

顧嶼大腦飛快地轉動，他敏感地感覺有哪里不對勁，卻少了一條重要的線把整件事情串聯起來，他試圖理順，“車禍那天，道路監控顯示他從家里開車出發，然后去了公司，因為當天是周末，所以沒有同事看到他具體去了哪個樓層哪間辦公室，但他從公司出來后，在車上給我打了那個電話，沒過多久車禍就發生了。”

車禍后，顧清安聽從顧嶼的建議搬到顧明生前的辦公室，近一年來他身體不好在家辦公，就讓人把那間辦公室鎖起來，不讓人靠近。

他認為顧明當時一定意識到了什么，或許他知道有人會威脅他的生命，才會在最后的電話中指出辦公室這個地點，可車禍后，那間辦公室顧嶼去過無數次，卻沒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顧明到底想給顧嶼傳達什么信息呢？顧嶼潛意識覺得，那件東西一定會助他扳倒顧朗。

他在心中默默嘆氣，好久沒去那間辦公室了，最近有空的話再去看看吧。

夜色深了，老人家睡覺早，顧嶼又陪顧清安說了兩句話，便房間，輕輕帶上門。

他走到客廳，看見顧朗在剛才還空無一人的沙發上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指尖夾著煙，不時吸一口，呼出的煙氣盤旋上升，顧朗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其中，看不真切。

顧嶼腳步略停頓，旋即恢復自如，走到沙發前，在另一端坐下。

他不吸煙，也討厭煙味，認為這是一項害人害己的個人愛好，此刻顧嶼用手扇了兩下飄在半空中的煙氣，表情不耐。

顧朗吸了口煙，語氣中帶著不屑說道，“聽說你今天鬧了個大新聞，連帶著顧氏的股價都升了。”

他用眼角看了顧嶼一眼，“顧氏的股東會感謝你的，我也感謝你。”

顧嶼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著，聽到這話，他眉頭一挑，說：“顧氏的股東當然會感謝我，你就不必了。”

顧朗的臉色陰沉下來，他手指輕彈，隨意地把煙灰彈到地毯上，顧嶼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

顧朗很快恢復平靜，露出一個幾乎看不出的笑容，說：“依然是個好姑娘，但她不應該成為你報復我的工具，這對她不公平。”

顧嶼轉頭看他，臉上的表情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他探尋地看向顧朗，“你以為我跟她在一起是為了報復你？”

顧朗把燃盡的煙頭按熄在桌面上，臉上的表情理所應當：“難道不是我先說對她感興趣你才去接近她的嗎？”

顧嶼冷笑一聲，看著顧朗的眼光滿是不屑，“我和她是兩情相悅，跟你有什么關系？”他指著茶幾上的煙灰和煙頭，嘴下毫不留情，“就好像你拿了顧氏的股份以為自己是顧家人一樣，別自作多情了，顧家人從沒有像你素質這么低的。”

顧朗的臉訕訕地，他收起虛偽的笑容，臉上陰沉沉的。“你不承認有什么用？我不還是照樣拿著顧氏的股份，管理著顧氏的公司？”

顧嶼的手驟然握緊，他盡力地克制自己想要沖過去打他一拳的欲望。

他知道顧朗在故意激怒他，顧嶼屏氣凝神，告訴自己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

顧嶼不再跟他廢話，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顧朗在后面突然出聲，“我知道你在查我。”

顧嶼定住腳步，轉身看他。

顧朗看著他，面露兇光：“我知道你沒查到什么重要的，光是走私的那點兒油是扳不倒我的，就算舉報我又怎么樣，大不了補交關稅，罰點錢，我既然能走、私，你覺得我在海、關沒有關系嗎？”

他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那個經理，叫什么來著，陸正？你要讓他繼續查下去，我可不能保證會在他身上發生什么，殺一儆百，到時候我看誰還敢幫你。”

顧嶼聽到這話，突然幾不可見地笑了下，他什么話都沒說，轉身走出大門。顧朗越想激怒他，他就越要云淡風輕。

顧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渾身的力氣卻試不出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煙盒，幾下就揉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