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房間里再度陷入了一片沉默。
不管是白川晴、賽琳娜，還是坐在他們面前的所謂的“透明少女”，都沒有說話。
似乎如同泥潭一般的沉重和壓抑。
“怎么.....會這樣呢？”
小堀舞緩緩地開口，只是這時候她的語氣，卻早就沒了剛才那樣的堅定，反而是愈發(fā)的遲鈍且猶豫。
仿佛有泥漿包裹在她的周圍，粘稠地包裹著，向下拉著，拉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極其強烈的窒息感同時傳來，以至于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越是努力地回憶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事情，那些原本應(yīng)該特別清晰的畫面，卻是越來越模糊，
讓小堀舞看不見那真實的場景。
小堀舞轉(zhuǎn)頭看向廚房，在她的印象里，她今天早上明明才做好了兩份便當(dāng)，打算放在中午和晚上再吃。
廚房的桌子上，的確擺放著兩個便當(dāng)盒，其中一個是打開的，而另一個則是被好好地封起來。
小堀舞還能清楚地記得，這就是她準(zhǔn)備的便當(dāng)，里面應(yīng)該有一個煎蛋、幾塊天婦羅還有章魚小香腸——那是她最喜歡的菜品——那時還想著【晚上熱熱再吃也挺好的。】
這想法是如此的真切，那些記憶是如此的清楚，本應(yīng)該就是這樣的。
可是......
她打開了便當(dāng)盒。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沒有冷冷的米飯，也沒有煎蛋、沒有天婦羅，更沒有那些可愛而美味的章魚小香腸。
真要說盒子里還剩下些什么的話，那只能是“空氣”了。
另一個便當(dāng)盒里，也沒有任何食物殘渣的痕跡。
小堀舞再次呆立在原地。
她仍然不愿放棄，倒?jié)M了一杯水，端起水杯想要喝下去。
但是她卻做不到，水杯放在嘴邊，她整個身體......似乎都在抗拒水進(jìn)入她的身體。
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
“滴答.....滴答.....”
水杯在半空中傾倒過來，水流在重力作用下流淌。
但卻沒有哪怕一滴，進(jìn)入她的身體。
看到這一幕，小堀舞徹底愣在了原地，到了現(xiàn)在，她算是真正意識到——
原來，在那天之后，她真的沒有再進(jìn)食和飲水啊.....
“但是.....我.....為什么還能動，還能說話，還能拿走別人的東西呢？”
小堀舞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顫音，濃郁的不知所措，出現(xiàn)在了她的話語中。
任何人在遇到小堀舞這種情況的時候，都會不知所措的吧？
好不容易才從那山林中逃出去，好不容易才適應(yīng)了眼下的生活，卻忽然被人告知，自己其實早就已經(jīng)死去。
這種事情，有誰能夠接受呢？
但如果情況真的只是這樣，白川晴可沒有必要直接地戳穿虛假的泡沫。
按照白川晴的性格來說，要是確定了小堀舞是無害的怪異，他或許是不會再多管的，就像是對待那只笑臉貓的處置方法一樣。
出于某種溫柔的考慮，他本來也沒必要告訴小堀舞這樣一個殘酷的真相。
哪怕都是虛幻的泡沫，但這可憐的女孩子能生活在泡沫中，不也還算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嗎？
而問題就在于......
真相，真的只有這么簡單嗎？
小堀舞是一個被怪異殺死的可憐女孩兒，逃出山林、回到家里的只不過是一個幽靈而已，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的認(rèn)為自己還沒有死。
但正像是小堀舞自己所說的，哪有一個正常的幽靈，會像是她這樣，能正常的說話、能觸碰他人、也能被他人觸碰的？
更別說還能拿走別人的東西了。
要不然的話，小堀舞也不可能成為一個相當(dāng)有名氣的都市怪談了。
倒不是這樣的幽靈不存在，只是據(jù)白川晴的了解，能對現(xiàn)實產(chǎn)生影響的，往往只有怨氣和陰氣都極為濃郁的怨靈。
怨靈又哪里是這么好誕生的？
如果不是生前產(chǎn)生了極大的怨念，例如生前遭受了極為殘酷的折磨，根本就不會轉(zhuǎn)變成怨靈。
要不然的話，這個世界豈不是早就亂了套了？
就白川晴現(xiàn)在所接觸的靈體來說，絕大多數(shù)都是那種沒什么自我意識、沒有記憶的幽靈，然后是有一部分記憶的殘魂。
小堀舞理應(yīng)也屬于這類存在，可偏偏她具備著自己的記憶，甚至還能影響到周邊的事物。
還有她身上的氣息，可是一點都不像是幽靈啊......
——否則白川晴在一開始就能發(fā)現(xiàn)這一點了。
正是因為小堀舞身上的這些特殊性，才讓白川晴產(chǎn)生了更深層次的懷疑。
【只希望，那種猜想.....不會成真吧？】
白川晴用特殊的眼神看了小堀舞一會兒，隨后說道。
“我們走吧。”
“......嗯？”
小堀舞的反應(yīng)明顯慢了半拍，想來是心情還沉浸在震驚和不敢置信之中。
“去......哪里？”
“群馬縣。”
————————————
翌日下午。
群馬縣。
不遠(yuǎn)處，是連成一片的山林，郁郁蔥蔥，看著就令人心情頗為清爽。
群馬縣之所以會遭受“地域黑”，倒不是毫無理由的。
這里山區(qū)占據(jù)了很大的面積——很著名的就是傳說中的“秋名山”——同樣有很多的綠色資源，也就是林業(yè)和農(nóng)業(yè)十分發(fā)達(dá)。
而山林一旦多起來，難免就給人一種偏僻、落后的感覺。
因為已經(jīng)到了秋天，天空中也呈現(xiàn)出很清爽的感覺，所謂“秋高氣爽”莫過于此。
秋風(fēng)吹過，更是帶來陣陣涼意。
這樣的涼意，等到走在山林間的時候，無疑就更加明顯而強烈。
不過好在，白川晴、賽琳娜，還包括眼前的小堀舞，都算不上是什么正常人，也就不會受到這種涼意的影響。
“我們之前居住的旅店.....就在那里了。”
小堀舞的說話聲悶悶的，指向了眼前的房屋。
從昨天被白川晴點明了“她已經(jīng)死了這一點”，小堀舞便一直處在這樣的狀態(tài)。
不是什么人，都能從這種事情里快速回過神來的。
只是她也清楚地認(rèn)識到了，自己無法進(jìn)食、無法飲水，也沒有體溫這一點，否則的話，那種潛意思理的欺騙性，說不定還會騙過她自己，覺得自己還會感受到寒冷的。
眼前的房屋顯得有些老舊，但并不是那種衰敗的老舊，而是很有時光沉淀的那種感覺。
腳下的道路，的確有些崎嶇不平，沒有被修整過的樣子。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不是每個國家的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都能像種花國那樣遍布整個大江南北的。
“那你們在這稍等一下。”
白川晴對賽琳娜和小堀舞說道，隨后便走進(jìn)了旅館。
沒過一會兒，就重新從中走出，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大，但他的聲音，卻帶上了難以被察覺的冷意。
“走吧，去你上山時的那條路。”
通往山頂?shù)穆罚鋵嵵挥幸粭l。
而小堀舞在走在這路上時，狀態(tài)就立刻變得十分不對勁。
那團(tuán)代表著她的氣息，劇烈地顫抖著。
“不......不.....我不想走到這里.....”
小堀舞無比恐懼地說道。
“我不想回憶起那時候發(fā)生的事情啊！可怕......真的很可怕的啊！”
說到這里，小堀舞幾乎都帶上了哀求的語氣。
“不行，跟我一起走！”
白川晴冷酷地拒絕道，甚至是一把抓住了小堀舞，拖著她向著山上走去。
“不、不要啊！嗚嗚......”
小堀舞因此害怕得哭出了聲。
在賽琳娜看來，她大概的確害怕到了極致。
但銀發(fā)少女同樣又有些不解，晴的性格，可一向沒有那么粗暴的吧？
或者說，對賽琳娜而言，白川晴一直都是非常溫柔的，只有在對待敵人的時候會非常冷酷，可是對這個可憐的小姑娘，卻好像一點都沒看見他的溫情呢......
白川晴完全無視了小堀舞的哀求聲，幾乎是拎著她向著山上走去。
——要是有人能看見他們此時的狀態(tài)，恐怕都會以為白川晴是一個脅迫高中女生做某些特殊事情的壞蛋了吧？
直到.....
來到了一盞路燈下。
現(xiàn)在還是白天，路燈自然是關(guān)閉的。
可是走到了這里，小堀舞一下子就停下了所有的聲音，呆呆地看向這盞還沒亮起的路燈。
但哪怕它沒有亮起，在她的腦海中，那滿是飛蟲圍聚的路燈，也是和它緩緩重疊在了一起。
【是啊，就是在這里.....】
小堀舞這么想著，視線向前看去。
那個紅衣的少女，就是那么突然地......出現(xiàn)在那個位置的吧？
三個同學(xué)拋下自己落荒而逃，隨后自己被帶進(jìn)了樹林，那件事發(fā)生的地方.......
“就是在這里啊.....”
小堀舞喃喃道，內(nèi)心深處，忽然涌現(xiàn)出了一股非常怪異的情緒。
“就是在這里是么？”
白川晴自語道。
“但是你能確定，事情的真相......真的是你記憶里的那樣嗎？”
冷酷的聲音再度響起。
一雙冰冷的眼眸，已經(jīng)盯上了小堀舞。
“什么意思？”
記憶里，應(yīng)該無論如何都忘不掉的畫面，因為這一句話，再度模糊起來。
“我之前就想過了，既然你連自己喝水與否都能騙過去，為什么......不能把‘合宿’‘被同學(xué)拋棄’這種事情騙過去呢？”
白川晴平淡地說道。
“我剛才問了旅店的老板，在三個月前，根本就沒有一個班級的學(xué)生來這里合宿！”
“啊？”
賽琳娜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發(fā)出驚呼。
“但老板他說，他倒是對一個獨自前來的高中女生很是在意，‘大晚上突然說要出去逛逛，還帶上了住宿的行李’，老板是這么說的，那個女生的名字，就叫小堀舞！”
賽琳娜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忽然明白了晴對小堀舞如此粗暴的原因。
“你.....不是被怪異殺死的，而是.....自殺的吧？”
白川晴緩緩說著，語氣分外沉重。
“我......”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小堀舞在心里瘋狂地重復(fù)著相同的話語。
一陣劇烈的疼痛，襲擊了她的腦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痛苦地慘叫著。
但她的眼前，也恍惚出現(xiàn)了那天的情景。
漆黑的夜晚，沒有星星和月亮，手電筒和路燈的光線，都如此黯淡。令人通體發(fā)寒的冷風(fēng)，嘶嘶的吹過，驚起一片又一片樹葉的和聲。
堆滿了蟲子的路燈，非常惡心。
這一切都和記憶里一般無二。
可是！
可是在她的身邊，本應(yīng)該存在的那三個同學(xué)的身影，卻是模糊不清，直到一陣風(fēng)吹過，最終消失不見。
【是啊，在我的身邊，一直都是空無一人啊.....】
就算是合宿，他們也不會邀請一個班級里的透明人去的吧？就算去了，也沒有人會和她分在一個小組里。
從小學(xué)到高中，她都不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么嗎？
所以有時候她才會想——【啊.....要是真的成了一個透明人就好了，反正也沒人在意我，還能毫無顧忌地偷點什么。】
也就在這個時候，在那很惡心的路燈下，出現(xiàn)了一個紅衣服的小女孩。
她說：“大姐姐，要和我.....一起玩么？”
分明是詭異至極的情況，自己卻一點都不害怕，畢竟那時的自己本來就是為了結(jié)束生命才來到這里的吧？
所以自己回答道：“好啊。”
自己跟隨著紅衣少女向著山林里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
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她倒在了山林之間，失去了呼吸.....
隨后一個透明的身影，從死去的軀殼里站了起來。
“原來......原來是這樣的么？”
她恍然地說道，語氣里，除了恍然之外，那股異常的感覺也愈發(fā)明顯。
但在這時，白川晴再度發(fā)問道。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你能確定.....你真的還是小堀舞嗎！？”
“......嗯！？”
一瞬間，賽琳娜宛若泥塑，她實在難以理解白川晴這句話的含義。
但是在稍微有點了解之后，哪怕是她，都有些毛骨悚然。
小堀舞的喃喃聲，也是在一瞬間終結(jié)。
“嘻嘻......嘻嘻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聲。
“好開心，好開心，玩得好開心吶！好久.....都沒有這么開心了呢！”
原本隱形的小堀舞所在的地方，終于緩慢地顯現(xiàn)出了一個形狀，并且很快清晰起來。
一個小小的、身穿紅衣女孩子，出現(xiàn)在了白川晴的面前。
“恭喜，答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