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打開。
首先展現(xiàn)在白川晴面前的,就是一面墻。
一面由書籍構(gòu)成的墻。
和整座寺廟整體臟亂的環(huán)境不同。
那書架上,非常干凈。
是干凈到可以贊揚的地步,沒有一絲灰塵,更不要說是什么蜘蛛網(wǎng)了。
顯然,這是西尾靜那幾近病態(tài)的打掃所造成的效果。
只是眼下的白川晴,并沒有心思夸獎西尾靜,更沒有把目光在那書架上停留多長的時間。
原因在于.....
那書架之下的一個事物。
對它,白川晴并不陌生,也沒有感到過多的驚訝。
畢竟那股帶著咸魚味道的海腥味,實在是太有辨識度了。
腌制過的咸海魚。
用這來形容它的味道,或許并沒有錯。
那是一尊.....
無面佛像!
安安靜靜地矗立在那里。
那臉龐上并沒有雙眼,甚至和雙眼有關(guān)的形狀都不復(fù)存在,但不論是西尾靜,還是白川晴,都能知道——
它,正在注視著自己!
西尾靜的身軀微微顫抖。
她在害怕。
這很正常。
自從走進(jìn)寺院以來,西尾靜就覺得,一向熟悉的舊廟,竟是發(fā)生了一種她從未想過的變化。
變得.....
格外陌生。
就像是有某種特殊的存在,接管了這里的一切。
潛移默化之中,使這里的氣氛越發(fā)陰冷詭異。
變得不像是一個寺廟,而是一個鬼屋!
先前的那些怨靈,本應(yīng)當(dāng)消失了很多年,又怎會在這時候重新出現(xiàn)?
西尾靜雖然弱小,但是基本的判斷能力還是有的。
與其說它們是突然從哪個角落里鉆出來的,倒不如說,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影響,才會成為他們面前的危險。
只是西尾靜沒想到,這股力量的來源,竟然會是.....
褻瀆神像!
和白川晴不同,西尾靜畢竟是在沖繩島上土生土長了這么多年的本地人。
又是這一代的覺海法師。
關(guān)于“褻瀆神像”的傳言以及信息,還是比她告訴白川晴的,要多上一些的。
——說到底,白川晴和她也算不上太熟,她總不可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對方!
當(dāng)然,她告訴白川晴的內(nèi)容,也全部都是真的。
沒有一句謊言!
只是她沒告訴白川晴,那一個又一個的娃娃,用它們來對付的,不是別的。
正是那無面佛像!
她今天出門時也稍微預(yù)感到了什么,為保證有備無患,才把它給帶上了。
沒想到,竟然還真的有它的用武之地!
可是西尾靜更情愿根本不需要用到它們!
正像是西尾靜所說,無面佛像,乃是災(zāi)厄之物。
這話說得,其實都有點輕了。
更沉重、也更真實的說法是——
見到過它的人,全都死了!
包括她的老師,也正是上一代覺海法師!
光是想起那一天的畫面,都會讓她顫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被遺棄感。
【可是.....祂不應(yīng)該消失了么?】
西尾靜喃喃地想著。
害怕的情緒,并沒有絲毫的減弱。
即便她知道了身邊這位看似溫和的少年絕非常人。
那股畏懼,還是止不住從她的心中涌了上來。
讓她甚至都不敢抬起頭,看向那害死她老師、以及島上諸多居民的罪魁禍?zhǔn)住?br>
白川晴用余光看了眼西尾靜。
強大的判斷力和直覺同時得出結(jié)論——無面佛像,勾起了她某些不好的回憶。
只是現(xiàn)在,
面對怪異、戰(zhàn)斗時的白川晴,受到了影響。
并不像平時的他一樣,是一個溫柔、體貼人心的少年。
而更像是一臺無比理性的機器。
說得再夸張點,他像是某個高高在上的存在。
用淡漠理智的目光注視著身下的世界。
這感覺有些熟悉。
可就連這熟悉的警惕感,也很快被理性放置在了思維的最底層。
一旁西尾靜為何傷感畏懼,并不在白川晴考慮的范圍。
他也不會詢問,更不會憐香惜玉地安慰。
“咿.....咿.....”
肩膀上,小八極其輕微地發(fā)出了這樣的叫聲。
小巧的臉龐上,泛著擔(dān)憂。
都有點不敢抓著白川晴的衣服了。
隱藏在身軀中的“暴食”,封面上不可能浮現(xiàn)出任何文字。
但呆在那空間里的它,身體中,卻有著一種驕傲和自豪的氣質(zhì)。
活像是買了一支一路猛漲的股票的賭徒。
只是白川晴并沒有注意到這些。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尊無面的佛像。
心里莫名的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他好像在參加一個宴會。
最開始的燒烤是開胃菜,腐爛的臭咸魚是一道失敗的菜品,而現(xiàn)在.....
該上主菜了!
白川晴的眼神冰冰涼涼的。
和無面佛像那無形的雙眼,毫不畏懼地對視。
陰冷的視線,在如此環(huán)境下,本是極為可怕的事物。
只是對白川晴而言.....
和看著他昨天晚上吃的海蟹差不多。
在相顧無言了一會兒后,倒是白川晴率先感受到了那股視線的消失。
哪怕就是這神像,仿佛也不想和此時的白川晴所對視。
可是白川晴并不認(rèn)為,它會像上一尊佛像那樣,呆在原地等著被吃掉。
因為.....
如果白川晴沒有猜錯的話,今天這些所有的怨靈,都是由這尊無面佛像所搞出來的。
這并不是無的放矢!
而是白川晴根據(jù)先前所得到的信息,整合而得出的結(jié)論。
早在闖進(jìn)這寺院內(nèi)的時候,白川晴就清楚地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海腥味。
那是他絕對不會認(rèn)錯的氣息!
真正讓白川晴能確定這一點的,則是那宛如焦炭怨靈的味道。
在燒烤的味道里,有著那曾經(jīng)平常過的,海鮮的滋味。
光是憑借著這一點,白川晴就能確認(rèn)——
藏在這寺院深處的,便是無面之佛!
并且,和先前在小樹林里誤打誤撞所遇到的那一只佛像。
眼前的這一只,顯然也更加強大。
而且,
與眾不同!
可以肯定的是,“無面佛像”也好,“褻瀆神像”也好,不過是它的名字而已!
真正關(guān)鍵而重要的,是寄存在它身軀中的那個存在。
也即是.....
祂!
顯而易見,祂是具有智慧的。
也具備著思維能力的。
而祂今天的目的,也便是白川晴。
是以,才會用一種白川晴不得而知的手段,制造出了這些怨靈。
想要借此消磨白川晴的實力。
只是很可惜,它們除了稍微填飽了白川晴的肚子之外,并沒有發(fā)揮其他的作用。
哦不,其他的作用還是有的。
——那夾著鯡魚罐頭的三明治,實在是太難吃了!都把他有點惡心到了!
只是,白川晴并不明白。
為什么一個制作出來用于褻瀆海理佛的神像,能夠也同樣擁有海理佛的一些特質(zhì),甚至還能夠非常輕松地掌控這一整個兒屬于海理佛的寺院。
——假如海理佛存在著自身的思維能力的話,難道不會因此感到憤怒么?
按照白川晴的理解,海理佛和褻瀆佛像之間,應(yīng)該是完全的水火不容。
而搶奪廟宇,哪怕只是一個曾經(jīng)的廟宇。
對于祂們而言,難道不是比較重要的存在么?
而褻瀆佛像現(xiàn)在所做的,簡直就像是強行奪走了海理佛的女朋友,而且還在西尾靜——這個海理佛的信徒——面前,為所欲為啊為所欲為。
當(dāng)面N......
這種事情,根本不是一個男人能容忍的吧?
但海理佛竟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當(dāng)然,并不排除祂對于這點小事根本不在乎、又或者海理佛本身的意識沉睡這樣的可能性。
但是現(xiàn)在的白川晴,卻隱約嗅到了一些更加不同尋常的意味。
比如說,海理佛.....
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海理佛了呢?
又或者.....
白川晴的心里,有著一個更加大膽的推測!
要是他心里的想法,被西尾靜,又或者是別的海理佛的信徒所知道的話。
恐怕都能把他們嚇傻掉。
這個人,怎么會有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這想法本身,難道不就是對佛的褻瀆么?
只可惜這樣的事情并不可能發(fā)生。
而對佛的褻瀆這一點,由于某些心境上的特殊變化,他是真沒覺得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
思維的速度是飛快的。
在白川晴思緒稍稍發(fā)散的時候,眼前的情況,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在那無面佛像的身前,有一個身穿僧袍的身影。
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
是一個光頭,剃度剃得很干凈。
——按照日本的現(xiàn)狀,真正剃發(fā)的和尚數(shù)量其實并不多,但沖繩島自有其島情在此。
這邊的佛教文化,還是受花國影響比較大。
從身形上來看,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是一個中年人。
可是白川晴的視線,卻不自禁停留在了那張臉龐上。
原因很簡單。
那張臉上,空空蕩蕩。
正像是一旁的無面神像,沒有五官。
白川晴可沒有在這時候還有閑心聊天的習(xí)慣,更不打算和那無面神像有絲毫交流,
正當(dāng)他打算動手時,卻聽到了身邊的西尾靜發(fā)出了一聲極度不可思議的叫聲。
“師、師父!”
是了,絕對不會有錯,那一身僧袍,那高大的身姿,不正是那已經(jīng)突然失蹤、像是從沒有出現(xiàn)過的師父么?
可是為什么.....
他會在現(xiàn)在,以這樣的一種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看著那張失去了五官的臉龐,西尾靜的內(nèi)心猛然一顫。
像是終于明白了什么。
眼前的世界,驟然蒙上了水霧,模糊不清。
但,也就在下一刻。
那道屬于她師父的怨靈,卻是被一根粗壯的、蠕動著的觸須,毫不留情地戳穿!
讓西尾靜的雙眼猛然睜大,就連眼淚都忘記了流下。
她哪里還不知道動手的人是誰。
但是在震驚之余,卻并沒有多少憤怒。
因為她的師父,本來就在很多年前就死去了。
而站在她面前的,不過是一個被控制的怨靈。
西尾靜飽含深意地看了白川晴一眼。
【你,應(yīng)該也是想讓我不要沉浸在過去和回憶里吧?】
只是實際上,白川晴根本沒有想那么多。
他之所以會動手,原因簡單粗暴。
對方想殺死他,那他當(dāng)然就需要在那之前,把對方消滅。
這是從古時就流傳下來的道理。
至于西尾靜剛剛的驚呼和眼淚,說句實在話,白川晴甚至都沒有注意到。
更何況,就算注意到了,也不可能對此時白川晴的意志產(chǎn)生干擾。
但是顯然,這僧侶的身軀,并不像是先前那些怨靈那樣脆弱不堪。
甚至在被觸須洞穿之后,只是虛幻了一分。
身上的氣質(zhì),也是異乎尋常的平靜。
并不因這股詭異的氣勢而畏懼。
更讓白川晴感到驚訝的是,自己觸須一向無往不利的吞噬能力,在此時,并沒有發(fā)揮它應(yīng)該發(fā)揮出的作用。
它就像是在啃著一塊石頭,除了蹦得自己牙疼之外,得不到任何的收益。
那份堅硬感,就這樣通過觸須傳遞到白川晴腦海。
事實上,這是極為罕見的情況。
在白川晴擁有,或者說知道自己具備著這樣的能力后。
觸須的吞食,往往就像是“暴食”的吞食能力一樣,從沒讓白川晴失望過。
只是此時,倒是第一次,遇上了一塊硬骨頭!
理性的白川晴并不因此感到慌亂,就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白川晴其實很明白,他的實力,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無敵的。
從最開始擁有這能力,到后來一次又一次地吞噬怨靈。
觸須和黑霧,都在不斷地變強大。
乃至于影響到了白川晴本身的身體。
倘若要他一開始就去面對剛剛的燒烤怨靈,觸須也未必能這么輕松地把它們吃掉。
白川晴稍微感慨,但是蒼白的臉色上,卻依舊沒有任何畏懼。
那雙漆黑的眼睛,反倒是更加明亮了。
因為他明白——
但就算是硬骨頭,要是被日復(fù)一日、日積月累地啃下來,也總有一天,會被啃成碎片!
更別說,他可不只有一張嘴!
身旁的黑霧,飛速地向著周圍擴散。
將整個小小的房間,籠罩其中。
西尾靜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只是那股強烈的恐懼感,讓她只能蹲在原地瑟瑟發(fā)抖。
【這......】
觸須們爭先恐后地從白川晴的身體中鉆了出來。
真要說起來,它們也有很久沒有呼吸過新鮮的空氣了。
數(shù)不清的觸須,浮現(xiàn)在黑霧之中。
而這時,那僧侶身上的氣勢,也再也不能像剛才那樣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