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宋沐云托著腮幫子,身體前屈百無聊賴的樣子:“那就先說稅收吧,朕來問你,現(xiàn)在收稅的比例是多少,一年幾收?”
這些都是在《西芬政法例要》上有所記載的。
“一年兩收,分為冬收和秋收,稅收比例為二分。微臣覺得,這比例著實不高。”張子健老老實實道。
“是啊二分,所以西芬每年的稅額才會這么少。”宋沐云嘆了口氣。
張子健大驚,以為宋沐云要增加稅收:“皇上!這稅收比例不能隨意增加啊,一個不小心必定會導(dǎo)致生靈涂炭!
宋沐云瞪了他一眼:“朕何時說過朕要增加稅收?這稅比自然是無法改的,那我們就要從其他地方找突破口。西芬的收稅是按人口來算的對吧?一成年男子按三畝地來算,女子兩畝,男童一畝,女童無,每次收稅按當(dāng)年的收成,每人一次交二至六分地的稅對吧?”
“是!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一戶人家有祖父母兩人,夫婦兄弟姐妹三四人,子女七八人,合計十余人,而他們家,也只有十幾畝發(fā)地,每次交稅就要交幾乎四分之一的收成,十幾畝地,本來就只能勉強能養(yǎng)活他們,抽走四分之一,他們就得勒緊褲腰帶。”
“這……畢竟是少數(shù)!睆堊咏〉馈
宋沐云搖搖頭:“這可不是少數(shù),這世上最多的人,永遠是這些窮苦人家,更何況這還不算是窮苦人家,更苦是是那些沒有土地的人家。沒有土地,就得靠幫別人種地而活,佃戶又要抽走一大半的收成,他們活的更不容易!
見張子健不答話,她繼續(xù)道:“那我們來說說那些擁有上千畝上萬畝地的人,他們只需要交極少的稅收,卻能得到更多的收益,這不是最差的,最差的是那些富人將土地上賺的錢用來購買土地,土地愈發(fā)集中,窮人們賣土地,最后淪為流民。西芬沒有流民泛濫,就是因為西芬的稅收設(shè)的足夠低,而這足夠低的稅收,卻不足以支持西芬的支出。一旦稍稍發(fā)生災(zāi)禍或戰(zhàn)事,國庫里的錢,就根本不夠用了!
“可皇上曾經(jīng)說的按土地來收稅,那些沒有土地的人,豈不是不用交稅?那些土地極其多的人,必然不會同意的,他們定會想,憑什么他們就要交那么多的稅?而且,那些在當(dāng)?shù)囟际怯袆萘Φ娜耍澈蠹易宸毖艿臉O其龐大,根本不好處理!
“是啊,皇上三思啊,按土地收稅,定會引起全國動亂的!庇写蟪颊境鰜淼馈
“皇上!笨咨瀑t也站出來扶著笏板,恭敬道:“老臣一年前曾外出游歷,外面的情形,并沒有皇上想象的那么糟糟糕,老臣覺得,按土地收稅,還得三思啊,就如李大人所說,定會引起那些富人的不滿。”
群臣反應(yīng)激烈。
宋沐云點了點頭:“對,貿(mào)然將按人口收稅變成按土地收稅,定然會引起富人們的不滿,這就涉及到了第二個改革了。”
她抬起頭來,直著腰背,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從她身上蔓延開來:“本末并重!”
“皇上這是何意?”
“開街市,支持商業(yè)貿(mào)易,不以士農(nóng)工商來劃分等級。”說到這里,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哦對了這是封建專制社會……社會改革是短時間不能形成了……士!仍舊排在第一位,但農(nóng)工商,要并列才行,不分尊卑。”
“不可!”有大臣驚道:“皇上!若農(nóng)工商并列,定然會有大量的農(nóng)人涌去經(jīng)商!那農(nóng)田荒廢,不再生產(chǎn)糧食,西芬全國上下都會陷入饑荒。
“皇上!農(nóng)工商并列也代表著其三者都可以參加科舉了么?這有違常理!農(nóng)臣等還能理解,可工和商那等卑賤之人,又怎么能參加科舉進入仕途呢!”
“皇上!這農(nóng)工商并列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沒有好處是因為你們沒看見好處好嗎,當(dāng)然會有壞處,沒有壞處的東西還不存在呢……這件事明顯是利大于弊。
宋沐云腹誹。
聽大臣們驚呼完了,她抬了抬手,示意噤聲,她翻了個白眼:“你們好歹聽朕說完?那個說會導(dǎo)致饑荒的,杠桿定理知道么,總有無形的手在影響著市場……朕說通俗一點,當(dāng)全部人都涌去當(dāng)商人的時候,是不是每個人的兜里都會裝滿錢?當(dāng)然,幾乎沒人種地了,糧食的價格自然會漲得特別高,但不會缺糧的,我們可以向鄰國購買,當(dāng)然價格不便宜,但人人都有錢對不對?不會餓著自己。而且,糧食的價格高了,種糧自然就有利可圖了,一大波人又會涌回去種糧,幾次下來自然會形成一個平衡,為農(nóng)的為農(nóng),經(jīng)商的經(jīng)商。”
“不過這個周期可能有點長,我們要早點做好準(zhǔn)備儲存好糧食,不能讓西芬缺糧,也不能讓糧食的價格降下去,我們能少干預(yù),就要少干預(yù)。再說為官這一事。入仕難道不經(jīng)過考試么?難不成你們這些從小泡在書堆了,受長輩熏陶的,還怕考不過商人之子嗎?”
眾人臉上流露出愧色。
也有人據(jù)理力爭:“皇上!這是祖例,不可隨意更改。
由拿祖宗的規(guī)矩來壓我。宋沐云翻了個白眼:“規(guī)矩不就是用來打破的?革故鼎新懂不懂!”
她咽了咽口水:“朕說回稅收之事,經(jīng)商,自然也要收稅,早起本地經(jīng)商和跨地域經(jīng)商的稅額自然不一樣,但絕對遠比土地稅收高!”
“盡管是這樣,也仍舊會有人忍不住去經(jīng)商,特別是那些土地極其多的富紳,朕要讓他們知道,土地過多,也不是件好事!土地也按層次收稅,朕舉個例子:一至十畝,不收稅,二十至兩百畝兩分稅,兩百至一千畝三分稅,一千畝至五千畝四分稅,五千畝以上六分稅。他們自然會把手中的土地賣掉,或是分家。反正按土地收稅,西芬的稅額會基本固定下來。到最后農(nóng)工商穩(wěn)定下來的時候,甚至可以免土地稅了。但交易稅是要有的。這才是稅收的大頭,你經(jīng)商要掙錢吧?掙了錢你就得交稅,稅收也按層次,收入越高,稅收就越高!反正只要你買賣,那就先交一部分錢給國家!”
眾大臣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白花花的銀子都在自己面前飄。
有人接受了這個說法:“可所有人都經(jīng)商不入仕怎么辦?”
“不入仕?朝廷中沒人為他們打點,他們可拼不過其他有背景的商人。對于這一點對我們的要求就有點高了,杜絕賄賂杜絕買.官賣.官的事情發(fā)生,一旦有發(fā)現(xiàn),嚴懲不怠!受賄賣官者,誅。行賄買.官者,抄家沒收起全部財產(chǎn),誅三族!賄金不論多少,官職不論大小!”
朝堂中又是一片嘩然。不顧宋沐云還在,竊竊私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宋沐云繼續(xù)道:“更何況,入仕者的地位永遠比其他三者高。而且到時候,朕會提高官員們的俸祿,將是西芬全國人均收入的四至二十倍。但朝廷會留下三分之一不發(fā),待你賦閑之時,以前沒發(fā)的俸祿會全部發(fā)放做養(yǎng)老用,若是中途操勞而死或戰(zhàn)死這筆錢會發(fā)給你的妻兒老小。除此之外,還有一筆撫恤金!
這是宋沐云第一次說這么多話,頓時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一旁候著鳴鞭的張寶見狀,連忙去沏了一杯茶,交給站在宋沐云一旁候著的陌語。
陌語早就放出來了,但對于這喜怒無常的小皇上,他心里還是有些芥蒂。
贊許地看了一眼張寶,他轉(zhuǎn)身將茶盞交給宋沐云。
溫度適宜,是晾過的。
宋沐云一口氣灌了下去。
“你們還有什么問題嗎?”
“微臣惶恐,對皇上所說的話,還得好好理解理解,消化消化!
張子健木訥道,其他大臣也是連連點頭。
這番話下來,聽得他們云里霧里的。
其實這也是因為人與人的眼界不一樣,宋沐云到底是現(xiàn)代人,眼界自然要比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西芬人要高些。眼界高了,看到的東西也就不同了。
“那就先退朝吧,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吧,下次再細細討論吧!
“退朝吧。”宋沐云道。
張寶急忙揚起鞭子走出去,殿外響起三聲鞭響。
宋沐云早就迫不及待要回去看看長孫玲瓏是否還好了。
“恭送皇上。”
她沒有理會身后的恭送唱諾。
帶著陌語和讓馬豐谷新調(diào)來的太監(jiān),她急匆匆的趕了回去。
剛才在殿中說了一大堆,此刻早已經(jīng)到巳時,烈陽高照,蟬鳴聲起,擾得人一片倦意。
宋沐云去了坤寧宮,長孫策正陪著長孫玲瓏,溫實初也在,白花花的胡子翹著。
長孫玲瓏躺在床上,降下的紗帷中探出一只枯瘦白暫的手。
一張潔白的的繡帕搭在長孫玲瓏的秀腕上,溫實初探著脈。
宋沐云匆匆趕到時,溫實初正好將繡帕收了起來,對著長孫策點點頭。
聽到內(nèi)侍的傳報,他們急忙行禮:“見過皇上!
宋沐云擺了擺手,示意免禮。她神色疲倦,一看就是下朝之后就直接過來了。長孫策臉色微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