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宇下臺時，恰巧看見施沅坐在他位置上。

瞥了他一眼, 又對青年說了兩句話, 施沅才施施然回了原位。男人眉尖壓下，坐回自己的位置“他說什么了？”

問這話時, 雖然一點也沒展露出戒備，祁連宇的唇卻是緊抿的。他皺眉, 仔細盯著面前人, 瞳孔像兩口深井, 深沉而透著漆黑。

琉璃獎繼續進行。接下來是最佳女主角，這個獎項和《名畫》沒什么關系——別說女主角了，就是女性角色，劇組里都沒幾個。

雖然如此, 李導卻在一旁激動的搓手。除了最佳男配最佳男主, 《名畫》還奪得了最佳美術設計。

加起來斬獲了三項大獎, 就是老江湖如他也平靜不下來。最后一個獎項是最佳電影, 一邊展望著未來，李導一邊陷入了輕飄飄的想象中……

“……施老師說。”被祁連宇詢問, 婁恩卻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剛才施沅來到他身邊, 說出的消息不可謂不重磅。

故意的。

蓄謀已久。

婁恩本不愿相信。但結合當時的種種可疑之處, 卻由不得他在意。

“你所經歷的一切, 謾罵，侮辱, 都是因為他。”

施沅說, 聲音凝重。他很認真的想傳遞給婁恩這個信息, 眼睛一直盯著婁恩，眸子黑漆漆的

“你討厭的，敬而遠之的東西，都是祁連宇帶給你的。”

彼時，“蓮獅”已經許久沒在網上出現了——確切的說，還有一些身份不明的小號，正零散的討論著蓮獅的消息。但施沅本人卻像徹底沉寂了一樣。

不僅沒有發一些指代不明的曖昧信息，也沒貼著誰的“黑料”宣傳。這兩個月，他干凈得過了頭——宛如洗手從良，新微博都是《名畫》的宣傳。

也因此，就算施沅的黑歷史很多，這次說的話，似乎也有了可信度。

想至此，婁恩又有些愣神。祁連宇沉下眼，又問了一遍“他說了什么？”

婁恩眼神微閃，唇角微開。他剛要答話，身旁突然傳來重重一聲“啪”！

二人一起回頭。李導正拍上了自己的大腿，滿臉痛不欲生。

“獲得最佳電影的是——《雪山與天國》！”

“嘩啦啦啦——”最終大獎宣布，滿場響起掌聲。條件反射性的跟著鼓掌，婁恩眨眨眼，還能聽到李導的喃喃自語“沒事，沒事，錯失金獎而已……第一次嘛，說不定在其他地方就獲獎了呢……”

他自我安慰得很認真，突然意識到什么，打了個激靈。猛地回頭，見二人正盯著自己，李導訕訕閉上嘴。

婁恩不由低聲安慰他“沒關系李導，強者間的競爭才是有價值的……”

李連呈眼睛一亮，竟然真的被安慰到了“你也這么覺得！”

二人說話間，祁連宇沒有催促。

男人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一如最初相識時那樣。眼神漆黑，透著暗光。

琉璃獎已然邁向尾聲。深吸一口氣，趁著李導還在自我安慰，婁恩朝男人湊過去。

他已經決定了，無論怎么樣，都相信祁連宇“他告訴我，最初我們在酒店的相遇，不是偶然。”

祁連宇一動不動，默默看著他。這樣坦然的注視下，婁恩覺得自己要說的話有點兒自戀，不由耳根都紅了起來。

“施老師說，您早就認識我了。”有些困惑，他低下頭，聲音漸小“之所以在那里，也是事先調查好的。”

“你相信他嗎？”祁連宇突然開口。

婁恩注視下，他眉尾壓低，還是那副坦然的樣子，像執著的守著一個答案。

青年看不到的地方，雙手卻默默攥緊。像隱忍不發，也像某種極深的焦慮，正被誘導著浮現。

“……”

婁恩緩緩一笑。二人眼神交匯，在禮炮的轟隆聲中，漫天彩帶驟然降臨。

“我相信您。”他說“您說是就是，您說不是，就不是。”

手驟然放松。喧鬧中，電影節已然散場，李導起身，莫名其妙的看著對視的二人“你倆嘮啥呢？”

祁連宇巋然不動。不遠處，施沅也站了起來。見二人交談甚歡，他垂下眼，默默攥緊手機。

“婁恩！”肖雨秋也開始招呼自家藝人“走了，接受完采訪，今晚還要打飛的呢！”

似乎全不在意剛才與祁連宇經紀人的談話，女人面色如常。另一個角度，卻在沉沉思考。

“酒色醉人”？

她瞇起眼。既已被她抓住線索，就別想這么容易的搪塞過去。

青年回首，一邊起身，一邊應了聲是。祁連宇看著面前人——小步離開前，婁恩又回頭對他笑了笑“您說是嗎？”

男人一點反應也沒有。青年顯得有些困惑，眉頭皺起，形成好看的弧度。

“……那么，我在影城等您。片場見。”

“片場見。”

直到此時，祁連宇才回應了他。等青年走遠，他垂下眼，打開手機。

乘著琉璃獎的熱度，緊趕慢趕，《夢境探員》終于在昨天二十四點整，出現在了全國各大影視院線上。電影前期在宣傳上的投入不算多——可能是在視覺效果上花了太多錢，資方有些舍不得；也可能是劇組在等一個時機，所以才按捺不動。

很幸運，他們等到了。

這是婁恩的第一部電影，祁連宇早在第一時間觀賞了全片。無論是音效，視角效果，在國產電影中都屬上乘。

雖是一部商業片，也沒忘記藝術成分。完整的完成度，加上科班出身的演員們，上乘的演技——實屬精品。

即使是閱盡千帆的祁連宇，這部電影也十分優秀。不過……

望向手機屏幕，祁連宇往采訪區走，經紀人默默跟上。時機已經成熟，《夢境探員》的劇組也不傻，自然第一時間打出了宣傳。

一時間，各類標簽被迫不及待的打了上去。

“暑期檔最值得期待的電影！”

“精密的案件，燒腦的謎題，新鮮的演員，盡在《夢境探員》！”

“琉璃獎最佳男配角——婁恩的第一部主役電影！精彩不失從前，演技更勝往常。快來ick你最喜愛的他！”

祁連宇往下滑動，頗有些心神不寧。知道自家藝人在考慮什么，經紀人小聲提醒他“祁連宇。”

“嗯。”

“這是陣痛，婁恩必須邁過去。”

“……”

男人沒有答話。他的手停留在屏幕前，似乎看到了某條十分在意的微博，久久未動。

經紀人探過頭。那人頭像上頂著七樓，話語也十分軟萌。意思卻只有一個——

雖然婁恩表現得很好，雖然劇情很精彩、很引人入勝……

但看到屏幕里的婁恩，她總覺得，很陌生。

畢竟鏡頭里的那個人，眼睛自始至終都帶著刀；在審訊犯人時，沒留一點情面。

面對腦海里幻聽的指導、推論，到后期幻聽的干擾——最嚴重的時候，婁恩甚至一把推翻了桌子。十指被玻璃碎片劃傷，雙目赤紅。

這副頹廢而狂躁的模樣，全看不出電視里軟糯的樣子，像極了一位真正被逼到絕境的探員。

戲路開拓，自然是好事。即使有些不習慣，這名博主也獻上了祝福。總體而言，消息并沒有太出格的地方。

但出格的是，這類評論——太多了。

“《夢境探員》好好看呀，恩恩的表現全程鳥肌，嚇到了，完全不像我認識的那個婁恩！！正打算去二刷，不過有點遺憾的是沒看到祁老師。他倆不在一個劇本里，總覺得缺了點兒什么~[偷笑]”

“恩恩從好久以前就跟著祁老師了，感情這么好，祁老師竟然沒來客串一下[捂嘴笑]有剪刀手打算干點大事嗎？”

“恩恩越走越高了，超級開心！但好像和祁老師的互動越來越少了qaq好想再看到他倆站在一起啊（悄咪咪）”

采訪區近在眼前。祁連宇關掉屏幕，仰起頭。他的眸子一片漆黑。

經紀人站在他身邊。目送自家藝人去了臺上，她垂下眉，苦惱地皺起。

果然。

二人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無盡放大。現在還只是一場電影，沒有相聚。

若今后發生了什么事——比如，為了掩耳盜鈴，亦或是為了婁恩自身的發展——若他們在鏡頭前的接觸，越來越少。

屆時，這批婁恩最初的粉絲，又會作何選擇呢？

當初做出這個決定，也不知祁連宇，現在想法如何。搖了搖頭，洛姮重新揚起視線，恰巧看見祁連宇下了臺。

祁連宇去片場的時間，比婁恩的晚了幾天。

下了飛機，清新的空氣終于鉆進肺里。男人垂下眼，手機攥在掌心，久久沒有打開。

“先去酒店。”

洛姮在一邊道，試圖放松他的心情。祁連宇點點頭，繞過重重粉絲，終于坐上車時，才打開了屏幕。

過了好幾天，《夢境探員》里帶他出場的評論，卻只增不減。

看著滿屏七樓，祁連宇卻高興不起來，一時沉默。

他知道婁恩想要什么，也想把那個帶給他。正因如此，才無法面對現在的狀況。

對于婁恩在鏡頭前的轉型，真正關心演技的人甚少。和《名畫》一樣，目光都聚焦在了鏡頭外。

關系。

交際。

吸引力。

繼續被眾人的視線囿困住，婁恩就真的難以成為，他心目中的“演員”。

而這一切的起因，來源于自己。

男人垂下眼。青年眉眼在眼前飄過，那副全然信任的模樣，竟令人無法承受。

以至于，這兩天他一反往常，沒有主動聯系。直到下了車，祁連宇還沉浸在思緒中，一時忘了觀察周圍的環境。

“你果然在這里。”

腦海里的聲音突然出現。祁連宇抬眼，眸中浮現出驚訝。

婁恩就在酒店前臺貓著，身子小小的，帽子遮住大半臉。見到祁連宇，他好脾氣的一笑；像是因什么而長久的惱火著，待真看到人，卻又氣不起來。

“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