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屏幕上的紅紗, 婁恩遲疑了一下，隨后道“在刷微博。”

隱去最特別的部分, 他頰邊有不明顯的嫣紅。電話那頭, 男人低笑兩聲。

震動透過話筒, 傳導在耳邊。婁恩捧起手機, 腰背挺直。

“你呢？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

祁連宇抬眼，看了眼屏幕。男人的房間十分簡潔, 大片的灰白色鋪在墻壁上。配合冷色調的燈, 更顯出黑色為主所帶來的厚重感。

祁連宇手指微動。同樣是明天就要忙碌起來, 現在的他卻帶著某種奇特的閑適，像是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電腦屏幕上, 隨著他的動作，一張張婁恩的照片被統合進不同的文件夾。這一批照片都是最新的，大部分是《名畫》劇照，少部分則是外出時拍攝的。

“在想你。”他聲音低沉，敲得對面人心跳都漏了兩拍“偶然看見你的照片, 就想和你說說話。”

“你呢？想我了嗎？”

房間溫度漸升——婁恩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變熱了，還是體表溫度帶來的錯覺。

被男人的直球打得咳嗽兩聲，他垂下眼。室內光線昏暗，暖黃落在身上，像肌膚相貼帶來的溫度。

“想。”

不僅是想, 剛才還看了以他倆為主角的小電影。像被春風吹皺的湖, 心中不由泛起漣漪。

光是聽到男人的聲音, 已經抑制不住的思念。

好在祁連宇沒有追究。他眼神掃過屏幕——那里貼了一張便簽，和冷硬的室內格格不入。

床鋪一絲皺褶也無，電腦桌上的筆筒里，所有的筆都朝一個方向擺放。可以看出，男人有輕微的強迫癥。

寧愿破壞整體的協調性，也要把便簽放在這里——上面的內容，對他而言肯定萬分重要。

“還有半小時，你就差不多該睡了。”

聽到這句話，婁恩有些驚訝地點頭；又想起對面看不見，才改為低聲應了句是。

大掌在便簽上撫過——看樣子，婁恩的作息的確十分規律。無論在國外還是國內，都是這個時間入睡。

便簽上一片黑色的字跡。字體狂放，偏生又帶著不可言說的小心翼翼。

細密的記載了某個人所熱愛的、討厭的，還有作息時間、近期工作……

“睡前喝杯牛奶，幫助睡眠。”叮囑道，祁連宇開始日常工作。登陸小號，他眼神掃過微博，看見自己的名字和婁恩連在一起，不由低低笑了兩聲。

笑過后，眉卻微微壓低，像是不明顯的戒備。

被男人笑聲弄得面紅耳赤，婁恩心里暗暗責怪自己。又和祁連宇低聲說了幾句話，掛斷手機，他再度回到微博。

看過那個視頻后，就像按下了某種開關。他看見了無數自己和祁連宇連在一起的微博——像在狂歡，也像某種暗示。

——他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

是因為作品與實力，而期待真實的“我”，還是喜歡和誰捆綁在一起、公司塑造出的“我”？

心下不安，關鴻曾說過的話在腦海中回響。床上的人垂下眼，一下子躺到在床上。

“期待接下來的作品——”

機場，老粉的那句話回蕩在耳邊。婁恩精神一振，呼出一口氣。

不管怎么樣，在自己能力范圍內做到最好，對每一次演出都精益求精，才是現在能做到的。即使有再多的猶豫顧慮，不行動起來，就什么也改變不了。

他伸出手，燈光自指縫間漏下，像細碎的沙漏。至于網上的評價——也許，參加完近期的工作，等《名畫》播出后，情況就會好一些？

第二日起，永無止境的工作正式拉開序幕。由于婁恩去國外拍戲，電視上已經許久沒見過他的身影了。

自家藝人終于回國，肖雨秋自然不會拉下機會，瘋狂彌補曝光。近日參加的工作爆炸式的多，婁恩忙得頭暈目眩。

李導那邊也不輕松——電影展即將開始，為了參加，后期工作一下便加速了起來。

晚上聊天時，婁恩偶爾會在祁連宇口中聽到李導的近況。李導忙得不成人形不說，他手下的后期團隊更慘。

據說除了吃喝拉撒，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室待機，每個人都熬出黑眼圈，內分泌失調，還大把掉頭發。

“這么慘嗎？”想象了一番那副場景，婁恩心中充滿了同情。不過，李導團隊的全力以赴，終究取得了成果——

《名畫》的首次亮相，大獲成功。

星火，最初在國外點燃。這幾年，參加國際影展的華人電影不是沒有，但也絕不算多。外國影評人并不偏好于華語，所以華語電影能揚起的討論，向來十分有限。

直到上次祁連宇爆冷奪冠，眾多影評人才如夢初醒，把視線轉向了東方大陸。而這次參展的《名畫》，因為由祁連宇再度擔任主角，最初就得到了一定話題度。

電影正式展出后，也沒令人失望。優質的畫面，虛實相生的敘述風格，獨特的美術技巧——這部作品中，演員作用被導演削弱，取而代之的是優秀的敘事結構。

光影相生，于灰色調中誕生彩色的故事——將商業片中磨練出的手法用在文藝片上，李導的初秀，稱得上驚艷。而眾多演員精湛的演技，更如點睛之筆，使電影更加出色。

這樣一部風格獨特的片子，當即引燃了歐洲影評界。而現在的《名畫》并不是最終版——李導說過，剪輯仍未完成，最終的《名畫》會比現在更驚艷！

完美首秀！

看著外網上的評價，即使老練如李導，也笑得合不攏嘴。影評人的夸獎如潮水般飛來，從導演夸到演員，再從風格夸到后期。

婁恩也受到了關注。自從一名影評人以他的“助手”為中心，詳細寫了一篇影評，這位陌生面孔的東方人，就被推上了眾人的視線。

不過與影評人所想的不同，除了夸贊婁恩的演技，他們更在意一個問題——

這名個子小小的東方人，到底幾歲？

面對婁恩，外國人常在亞洲面孔上犯的臉盲癥再一次發作；除此之外，還又一次錯認了國人的年齡。

看著外網盛傳的“未年齡猜想”，從十八、十六，一直猜到十四，網友們差點噴了。臉書上的討論被搬運到國內，眾人圍觀下，以婁恩為中心，又掀起了小小一番熱潮。

接連而來的熱度，不僅把“婁恩”這個名字推入大眾視野中心，也吸引到了投資商的目光。

有他的名字在，就能掀起熱度。這變現能力，不容小覷啊。

龐井瀧回到寢室時，正好接到父親的電話。

“小瀧啊。”那頭的聲音，明顯不如從前那般隨意。微微皺眉，龐井瀧坐在電腦前“爸，怎么了？”

在上鋪打坐的七哥默不作聲，眼睛掀開一條縫他就知道，上次的拉投資，是個連續劇。

“前兩個月，你說的那個婁恩……”男人咳嗽兩聲，把聲音壓低“很有潛力。我們想找他合作，可是他經紀人不答應……你看，能不能去游說游說？”

龐井瀧無言。男人沉默的期待中，他聲音無奈“爸，你得自己談。”

沒和婁恩搭上線的時候，他怎么請求父親都沒反應；現在倆人熟得微信都交換了，這人倒是顧不得曾經對婁恩的鄙夷，又回過頭來找他了。

終于意識到婁恩的價值，男人咳嗽兩聲，假裝威嚴“你不是和婁恩很熟嗎？找人說兩句，給咱一個交流的空間，怎么了？”

“正是因為熟，我才舍不得讓婁老師接爛片。”龐井瀧一眼看穿自家老爸的心思“想圈錢嘛，爸你還是找別人，多得是人想和你合作。”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呢——不是圈錢，劇本真的很優秀！”色厲內荏的訓斥兩句，男人再度壓低聲音“總有他的聯系方式？你問問他，讓我直接和他談，如何？”

龐井瀧無奈，聲音放大“爸你死心，婁老師是不會答應你的！”

七哥閉上眼，盤腿而坐。光聽聲音，底下仿佛在上演強搶民女的戲碼；而婁恩，就是那個眾人垂涎的香餑餑。

龐爸，您也陷落了。面對這個慘痛的現實，曾經的婁恩黑七哥心如止水又多了一個人品嘗我當初自打臉的痛苦，妙哦。

“你先和他談談！”老爸再三要求下，龐井瀧無奈嘆氣，終究是去找了婁恩。沒想到的是，對面人瞬間答應下來“好啊。”

“可是婁老師，那位投資人……”擔心影響婁恩的判斷，龐井瀧沒說是自己親爸“從來沒接觸過娛樂圈，說不定想拍什么奇怪的東西……”

“沒關系。”婁恩說。關鴻的邀請下，他還是打斷參加《星際巨星》的試鏡。雖然多半只是走個過場，但除了不知會何時開演的《星際巨星》，他的工作計劃表，已然趨于空白。

肖雨秋的指揮下，婁恩一直在參加綜藝、與祁連宇互動間循環。不習慣這樣的生活，婁恩迫切想回到鏡頭下——他太需要演戲了。

“那好……”既然婁恩都同意了，龐井瀧只得磨磨蹭蹭的答應。總算拿到婁恩的聯系方式，龐爸也顧不得自打臉了。

趕緊把電話發給專門的負責人，再三叮囑后，他舒一口氣。

這么豐厚的條件，對方應該會答應了。

負責人也十分稱職，拿到聯系方式，瞬間就找上了門。深諳談判之道，他先禮貌的介紹一下自己，然后“不經意”說出自家公司排在世界五百強，又“不經意”間說明這次投資的重要性——

國內一線制作，頂尖包裝團隊，火遍全國，大街小巷都掛上宣傳海報……

“婁先生大概沒接觸過這種機會。”擺出足夠的條件后，負責人還打算施展心理暗示，壓低成本。

“比咱制作團隊條件更好的只有國際制作了，而除了金字塔頂端那幾位嘛，咱們這些小魚小蝦，連試鏡機會都撈不到，呵呵。”

負責人自認十分誠懇，絕沒有嘲諷的意思“這可是您最好的機會了！所以關于片酬……”

聽到一個極低的數字，即使不在意片酬，電話那頭的人還是沉默下來。有了參演《名畫》的經歷，又看了眼《星際巨星》的試鏡通知，被當成小白哄的婁恩，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