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畫廊的日子過得很快。
關鴻進組后, 進度一下子被拉了起來。也許是因為在他的注視下，眾人連片刻的偷閑都不敢；也許是因為李導得到了關鴻的激勵, 瞬間起了奮斗的心思。
拍戲的同時, 婁恩的風評, 又一次悄然發生了轉變。能拉到祁連宇、施沅這派年輕人在微博上的“力挺”, 還能說是公司運作；可當關鴻也摻了這蹚渾水，那意義可就大不一樣了。
對比過關鴻回第一條評論的時間后, 甚至有人得出一條結論——關鴻好像是為婁恩, 才注冊的賬號。
這下, 微博徹底炸開了鍋。有人表示這僅僅是推測，關鴻甚至沒關注婁恩；也有人表示, 關老爺子歲數大了，可能連什么是關注都不懂。
他老人家一上來就和黑子吵了起來，甚至不知道身份認證，又怎么明白這些操作呢？
看到這些言論，婁恩卻有些尷尬。知道老爺子不喜歡自己, 再見關鴻時，他幾乎是在繞路走。
網上這些推測，又怎么可能呢？
撇去關老爺子不談，事件的另一方人物，也為婁恩做了不小的貢獻——從來都只有粉為偶像吸粉，黑也能吸粉的, 還是第一次見。
沒錯。伴隨著長微博被整理出, 和實際情況一對比, 眾人這才發現——婁恩原來做了這么多工作，效果還都很不錯。
一反“出道”時的張揚，最近的婁恩，稱得上是低調。他幾乎沒經營微博，就連平常明星都有的反黑站，到了他這兒好像也沒怎么運作。
與之成鮮明對比，當“烏鴉嘴阿三”的名氣水漲船高，婁恩的聲名，也慢慢遠揚起來。
——被黑立fg奶活的明星，只此一家啊！
“她肯定沒想到，自己黑得這么認真，居然與想要的背道而馳——還幫您漲粉了！”龐井瀧樂呵呵的，將車門拉開。婁恩卻沒有他那么開心，只是無奈一笑，隨后上了車。
因為進度加快，他最近實在太累，連和祁連宇相處的時間都變得少了起來。
施沅也不知在想什么，許久沒和他說話。見婁恩上車，施沅似乎才從疲憊中抽身而出。他轉過頭，揉了揉太陽穴“你是不是不喜歡被推到風口浪尖，供人指點議論？”
問這話時，青年眼睛直勾勾的，好像很重視婁恩的回答。
婁恩愣了一下。以為施沅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他毫不猶豫地頷首。
“那好�！笔┿湔f。眼神卻一瞥，落在祁連宇身上。
“我明白了，會幫你調查清楚的�！�
調查什么？婁恩一愣，祁連宇卻瞬間睜開眼睛，冷冷瞥了過來。
施沅不再說話，只是轉回頭。
幾人正坐在保姆車上，后備箱裝滿了行李。畫廊的戲份拍攝完成，只需要再回后巷補拍幾場，《名畫》就差不多該殺青了。
來時是冬季，現在卻接近仲春，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車上空氣漸熱，懶洋洋的太陽光灑在身上，顯得尤其催眠。
沒撐過去，伴隨著一晃一晃的車身，婁恩頭一歪，漸漸睡著了。
祁連宇垂眸。身旁人眼睛安靜地合上，睫毛像兩把小刷子，在面上投下好看的陰影。他呼吸很輕，打在男人肩頭，像一陣靜謐的春風。
祁連宇眼神都柔和下來。不知不覺間，二人相識已經快一年了。一年間，婁恩也長大不少。
雖然身高沒什么變化，但從眉眼和氣質上看來，卻在往大人靠攏。
婁恩脖頸微斜，隱隱有靠過來的趨勢。男人伸手，調整了一下身旁人姿勢，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好睡得更熟。
從后視鏡里看到這一幕，施沅敏銳地皺起眉。他能感覺出來，婁恩和祁連宇……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旁人無法插入。
如果自己沒猜錯……接近婁恩并不是偶然事件，而是祁連宇的計劃。
他一時陷入沉思，眼睫微垂。
祁連宇，絕不如他看上去那樣簡單。
車身速度漸緩，停在雨巷前。比起前兩個月，這片天空要澄澈不少。常年繚繞的雨云被春風吹散，澄澈的陽光灑下，一片暖意。
“這里環境不錯啊�！标P鴻從另一輛車上下來，手在背后背著。他不時看一眼婁恩，好像在和他說話。
然而若不看表情，光聽語氣，就像他在自言自語一樣。
“是�！眾涠鲗λπΓ樕鲜遣幻黠@的困惑。關鴻躊躇，他對婁恩的印象已經好了不少——但就是拉不下臉，去主動搭話，或者夸對方。
微博上的那些東西他也看了。婁恩甚至多了個名號，“《名畫》劇組團寵”。
祁連宇就不提了，傳說中不和的施沅都數次為他說話，連關老爺子都請動了，他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好人緣！躺贏！大佬帶飛！
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中，關鴻皺起眉。他明明能說自己不喜歡婁恩，但不知為何，卻遲遲沒這樣做。
拍戲的時光轉瞬即逝，《名畫》的殺青，甚至比預計的要早了好幾天。
“今兒個我李導，就謝謝諸位了！”
酒席定在當地的一家酒店。提前收工省下一筆錢，李導高興得不行。殺青宴也毫不含糊，酒一杯接一杯的喝。
“李導心情不錯啊�！眾涠髯谝慌跃兄數哪笾票�，手上突然一暖。無比自然的，祁連宇將他的酒杯抽去，換上一杯果汁“不會喝啤酒就別喝了，你姐說……”
“我姐？”婁恩抬眼。祁連宇動作一頓，毫不猶豫道“對，你姐說過，你們家酒量都淺�！�
“你和她見過嗎？”
祁連宇神態無比自然“以前談投資的時候，見過婁艾和她先生一面�！�
一面就能記得這么清楚？
婁恩有些狐疑，對男人天生的信任感，卻占據了上風。祁連宇緩緩湊近，身上淺淡的男士香水氣息，也隨風飄了過來“也許，差不多是時候，該見她第二面了�！�
“……”婁恩臉上發燙。祁連宇的聲音低沉，二人間距離不算近，卻有一股曖昧的氣息環繞。
這話意味著什么，誰都知道。
“小伙子讓讓�！币坏缆曇魠s橫亙在二人中間。旖旎被攪散，婁恩恍然轉頭，看見捧著酒杯的關鴻。
他似乎喝多了，一張老臉熏紅，還打了個酒嗝。龐井瀧皺著眉把他扶過來，明明一臉擔憂，嘴上卻還在逞強“行不行啊你，不能喝就別喝了！”
“我，嗝兒——你可以走了�！崩蠣斪訐]揮手，硬是把龐井瀧趕走了。婁恩也打算離開，卻被人叫住“你，就你，走什么走？”
那雙因喝了酒而渾濁了些的眸子抬起，眼神落在婁恩身上“坐下。祁連宇你先走——我有事要和他講。”
婁恩指了指自己“我？”
祁連宇挑眉，默不作聲讓出位置。
“是。”酒壯慫人膽——當然，老爺子是不會承認這句話的。他只是大刀闊斧地坐下，有些心虛的揉了揉眉心。
婁恩坐立不安，雙手搭在膝上，等待即將到來的批評。結果關鴻剛開口，就把他嚇了一跳“上次的事情，對不住啊�！�
“嗯？不不不……”婁恩當即擺了擺手，關鴻卻手一抬，示意他安靜“先聽我說完。”
又灌了一大口啤酒，老人神色漸漸清明。李導在餐桌前站著，挨個兒接受劇組成員的敬酒。他們的主演座，倒一時竟清閑下來。
“我本以為，你的情況是刻意的，是攪亂市場平衡的�！眲傞_口，老爺子就嘆了口氣“結果卻發現，早已經成了常態�！�
婁恩保持安靜。關鴻好像有許多話想說，酒一口接一口地灌。
“沒人認識，就接不到戲；沒有人脈，也接不到戲……”他連連搖頭“資方考慮得很多。以前那個年代還是好——至少有演技的人，是出得了頭的�！�
“但沒想到，到你們這個時候，竟然形成了這種惡性競爭�！�
關鴻說這話時，是帶了點痛苦的。心愛的產業變成這樣，他也有一份責任。
“比起其他撈金的人，你算做得不錯了�！标P鴻道，舉起酒杯“但是答應我。既然有了資本，別用這種力量作惡�！�
改變扭曲的業界，要從最根源做起。大多數行內人都是受害者——站著說話不腰疼，關鴻自認無法對他們進行道德譴責；但要他什么也不做，那又不可能。
婁恩默默舉起，和關鴻碰杯。抿了口果汁，關鴻卻還未離去，而是留在原地。
“演技合格，又有一定的人氣基礎。如果時間充裕，你有沒有興趣參演國際大制作？”
直到上飛機時，婁恩還在想這句話。
窗外的卷云層層疊疊，道道金光從間隙透出。婁恩垂著眼睛，斜倚在椅子上。
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一遍又一遍的審視自己，像要問到內心最深處。直到光變得深沉，漸漸染上橙紫，他才驚覺，時間已到了晚上。
機場的燈光在腳下閃爍。走下飛機，婁恩的腳步卻突然一頓。
“怎么了？”
祁連宇問，把二人的行李箱一道拿下來。出口就在不遠處，婁恩的臉卻突然紅了起來，好像想起了什么要緊事。
“要出機場了……”小跑上去從男人手中拿過行李箱，婁恩小聲說。
“嗯？”施沅同樣緩步上前，取下行李。青年身材頎長，此時帽子口罩已經備好，卻仍能從話語里聽出關切。
“不舒服嗎？”
婁恩搖搖頭，嘴唇張張合合，說不出話。回想起從前下飛機的場景——不敢言說的期待，壓抑的心跳，然后是空落落的機場。
這種事不是一兩次。即使有心理準備，每當碰到這種場景，他還是忍不住失望。
“沒什么。”最終，婁恩只是搖了搖頭，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出口就在不遠處，滾輪輕輕滑過地板，就像羽毛拂過心頭那樣撩動人心。
秋姐就在機場外接自己。
說不定能碰到上次合照的小粉絲。
不知道現在自己看起來精不精神？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他深吸一口氣。當第一位劇組成員走到出口，閃光燈幾乎是瞬間就亮了起來。
“祁哥——”
“沅寶�。 �
呼聲此起彼伏，這里都能聽見。埋下頭，婁恩撫了撫胸口，再一起做起了心理建設。
大不了就做最安靜的那一位。做好準備，他捏緊拉桿，笑著邁向出口。
閃光燈迎面而來，像一道驚雷——呼聲隨之襲來，如雷貫耳；分貝又被抬高了一個層次，險些掀翻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