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恩有點兒懵, 來回看了看二人, 最后試探道“你說關老師是……”
“我外公。性子是老學究了點兒, 但是人挺好的�！饼嬀疄{把箱子放在一邊, 抹開腦袋上的汗珠, 卷著袖子就走了過來。
似乎才注意到聲音大了點兒，他壓低嗓子“外公，您還堅信著學術那一套呢？”
“那是正道啊！”關鴻瞪他“我說你，一個人跑這么遠就算了，又是哪兒黏上的這家伙！”
他手一指。自從女兒和那個只知道賺錢的商人離婚，他和孫子相聚的時間就越來越少。
不經意間, 孫子竟然長歪了——這是找了個什么人當學習對象啊！
龐井瀧拍拍掌心，據理力爭“想和誰學習是我的自由！”
火藥味漸濃，婁恩猶豫著插話“小龐, 先讓關老師休息會兒, 你的箱子還……”
“不要叫他小龐！”關鴻瞪眼“怎么一點都不懂禮貌！”
“婁老師您愛怎么叫怎么叫�！饼嬀疄{揮揮手“就像挺多人叫我外公關大師一樣……”
“你這孩子, 什么大師！”關鴻據理力爭“叫我老師！”
爺孫倆吵了起來，角落一片嘈雜。婁恩心里裝著事, 趁著二人在斗嘴，干脆悄悄打開手機。
“施沅評論區怎么這么熱鬧[捂臉]大家別太緊張，自從進了《名畫》劇組，我和婁恩就非常聊得來。很久沒來藝術之都了, 休息時特別想去逛逛。如果哪天看見我和恩恩走在一起, 大家不要發散[捂嘴笑]”
通篇沒提祁連宇。
他落落大方的模樣, 倒讓人沒什么攻擊的欲望。而婁恩剛才的轉發, 也印證了他的話。
除了強調兩人關系很好——也就是人偶就是婁恩送的以外——竟然還給出了“逛街預告”。
婁恩的手指在屏幕上撫過，他明白施沅的意思——購物是很正常的行為，不需要刻意發散。
至于沒提祁連宇，也只是為了把討論，限定在二人之間而已。
翻看了一下評論，少年后知后覺的發現——施沅的舉動，好像正把自己推向劇組中間。
幾名主演的動態，無論哪一條都和自己有關。評論區當然也發現了這一現象，正在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邊不太喜歡這種感覺。猶豫了一下，婁恩正想去轉發區看看，就被關鴻叫住了。
“就這種人，你還想學呢！”關鴻手一指。他前面都算克制，現在卻因為被自家孫子挑釁，一下控制不住了。
因為在角落，聲音顯得尤其的大“告訴你！待會兒我們倆對手戲，你可得看清楚了！”
龐井瀧一臉無奈“看什么啊？”
“對比！”關鴻拍拍胸口，試圖攢點氣勢“學習對象與反面教材，難得給你現場示范！”
婁恩咳嗽一聲。關鴻在外形象一直以沉著穩重為主。就連剛見面時，在他面前也是“委婉提點”的。
可惜一碰到自家親孫子，心態就崩了。可能是看到孫子走了歪路，急著把他掰回正途。
關鴻的確是這么想的。
他不玩兒微博，平日接戲也以低調為主。年齡相近的朋友都漸漸淡出圈子，只剩他一個，還在堅持。
近年來，影視圈正式邁入寒冬。票房，話題度，沖擊性——絕大多數業內人士都看中錢，這也讓“認真演戲”，越來越成了笑話。
畢竟立好人設就有大把的資金入賬，如果已經能賺快錢了，誰還會花那心思提升自己呢？
無數門外漢沖進影視圈想分蛋糕，關鴻對此嗤之以鼻，且感到憤怒。當發現大熒幕充斥著徒有其表之人，他甚至羞于啟齒，自己也是業內的一份子。
可以說，關大師把影視圈落寞的絕大多數責任，都歸結到了近來蓬勃發展的流量們身上。這些俊男小花因為顏值被資本看上，然后就開始了大肆圈錢。
放在關鴻眼里，靠演戲賺錢還不提升自己的能力，簡直就是罪無可恕。
而面前的婁恩，顯然就是他們中的一員。在向場內邁步時，關鴻打量著少年的背影，滿臉的輕視待會兒就能讓龐井瀧清醒的看見，這種人有多不可靠……
不可靠……
靠。
關大師極少爆粗口，這次卻愣是沒忍住，在心里狠狠滿了句臟話。即使內心驚悚，放在面上，也絲毫不顯。
對面的助手瞇著眼，只是看著他，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不能說話，以至于就算在虛幻中，畫家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這是一出靠眼神、靠形態旳戲。作為引領人，助手向畫家展示畫廊的變化，只是為了告訴畫家——滄海桑田，展出的畫換了一批又一批，畫家的初心卻從未改變。
也相當于畫家，自己在對自己說話。
關鴻對婁恩毫無期待值。在他看來，最好的結果就是他倆尷尬的對視，只要婁恩能不被逗笑，就算贏了。
但面前人顯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關鴻瞪著眼，看婁恩表情維持得完美。一絲微笑都沒有露出。他僅僅是看著畫家，隨后像變戲法似的，從兜里伸出呈拳狀的手。
關大師有些發懵。劇本上沒寫得這么細致，他本以為婁恩會一路傻笑，帶得整個畫面都不平衡起來。
現在的一幕，卻全然出乎了他的想象。
他的視線中，婁恩伸出手，示意對面人攤開掌心。關鴻猶豫了一下，沾染了顏料的手向前伸出。
掌心一涼，幾管空蕩蕩的顏料擺在了手心。
婁恩抬起頭，這才緩緩地笑了。唇角既沒有多揚一分而顯得癡傻，又沒有少揚一分而顯得冷漠。
比起市面上流行的假笑，少年眼眸都微微彎起，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關大師一言不發。他本存了挑錯的心思，現在卻被對面人的微笑，帶動得也眼眸一彎。
“cut！”
直到導演喊停，他都還沒反應過來。面前少年的笑容散去，見他久久未動，不由擔憂道“關老師，您怎么了？”
“我……咳！”關鴻一張臉漲得通紅，半天才找回神來“你這段演得……演得還不錯啊！”
就算是從刻意挑剔的角度，也不得不承認。婁恩的演出，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以關鴻的眼光，這條絕對可以一次過。
他卻還拉不下臉來夸贊，在那兒顧左右而言他“在哪兒學的，也是學院嗎……嗯？李連呈你過來干嘛？”
李導頓時面露難色。以關鴻的經驗，幾乎瞬間就明白了他想說什么。
“沒必要。”關大師自詡還是很公正的，即使不喜歡婁恩，也在幫他說話“這段他演得挺好的，依我看來不用……”
“不是的。”李導輕咳一聲“關大師，您……要不親自來監控器前看看？”
關鴻愣了片刻，老臉霎時一紅。剛才他只顧著挑剔婁恩，倒忘了雕琢精細自己的戲份！
龐井瀧陰魂不散，這時幽幽路過“學習對象與反面教材，強烈對比……外公，您此言不虛�！�
“臭小子！”關鴻耳朵都氣紅了。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毀在了這里——
婁恩卻是最關心他的一個“關老師，剛下飛機就開演，是不是狀態不對？”
關鴻一愣。視線中，少年雙眉微蹙，儼然一副處理大事的模樣。
“您需不需要先去休息一下？”
“啊，這個……”其實婁恩說得也沒錯。關鴻大風大浪見得多了，在演戲時順變挑剔一下別人更是家常便飯，按理說是不會影響到自己的。
經婁恩這么一提醒，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腦袋有點兒暈“可能是……”
“那要不還是先休息——”
婁恩話音未落，李導也附和道。關鴻擺擺手，示意他別擔心“先把這段拍完�！�
幾人面面相覷。等這兩段拍好，關鴻才朝他們揮了揮手，搖搖晃晃的走了。
“關老師沒問題……”婁恩還有些擔心。龐井瀧卻說“沒關系，老爺子身體硬朗著呢！”
說是這么說，他還是急匆匆把箱子一放，趕忙追上去了。
婁恩站在原地。祁連宇從b區過來——他剛在副導演的指揮下拍了一場戲，此時手上沾滿了顏料“怎么了？”
不知道剛才的風波，見婁恩有些愣神，他不由低聲關心。
“關大師好像……”不太喜歡我。覺得這么說不太好，他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好像被我影響到了。”
“嗯？”祁連宇一愣，這才知道重拍的事。
仰慕已久的大前輩這么看待自己，婁恩不由失落。祁連宇垂眸，看著少年有些困擾的臉。
“是因為熱愛才選擇演戲，而不是為了被所有人喜歡。”男人道。婁恩一愣，微微仰起頭。
“演好作品，無愧于心就夠了�！�
祁連宇說，拍了拍少年肩膀。婁恩這才稍稍打起了精神，眼睛都亮了些“謝謝您。”
軟軟的手背在身后，一看就乖得不行。松一口氣，祁連宇起身，揉了揉少年的頭。
關鴻躺在床上，久久不是滋味。
想到婁恩在片場里的表現，還被自己拖累得重拍了一場，他就尤其的心虛。明明也不是什么太過亮眼的表現，只是自己期待值低而已——在內心念叨著，等親孫子離開，關鴻翻來覆去，還是拿出了手機。
手機是前幾年出的智能機，女兒買的。不過對關鴻來說，也僅僅只有接電話發短信寥寥幾個功能而已。
“那個叫什么來著，微博？”關大師念叨著，按照手機里的提示，笨手笨腳下好了a�；艘环瑫r間注冊好，當他頂著“演員關鴻”這個未認證的id，終于進入主界面，手指卻慢慢停了下來。
“只是看一下而已，應該沒什么……”猶豫著輸入“婁恩”兩個字，關鴻面前，呈現出一個五彩斑斕的新世界。仔細掃過幾條影劇宣傳，他看見了最新的相關微博。
“烏鴉嘴阿三婁恩是給沅寶灌了什么迷魂藥？就憑那個媒體硬吹上去的演技，能有這么多人欣賞？？營銷boy而已，病入膏肓的人才會覺得那抽搐式演技是財寶[白眼]我認識的業內人士都在說他演得很爛，比如1微表情……”
她竟還列舉出了一二三，也不知是怎么編出來的。底下許多人附和，不乏有不客氣的詞匯。
待全部看完，關鴻憋了一肚子氣，眼睛一瞪，操著才注冊的未認證小號就迎了上去。
“演員關鴻回復烏鴉嘴阿三瞎分析什么，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