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那張照片, 還是給秋姐發了過去。

婁恩有些郁郁。他總覺得自己和祁連宇, 不該是這樣的關系——但誰能想到，會被施沅橫插一腳。

他不喜歡這個人。

祁連宇卻似乎沒受到影響。吃完飯后，便徑直走了出去。婁恩低著頭跟在他身后，卻聽前方飄過來一句。

“不用覺得是不好的事。”他的聲音沉穩, 仿佛才被月光洗過。婁恩抬起頭，忙碌的片場內，男人的聲音偏偏就這樣飄了過來。

“既然有人送禮, 就當這是個機會。”他沉聲道, 微微偏過頭“想把你們公司玩弄于鼓掌之間，按他規劃好的路線走，沒這么容易。”

婁恩抬起頭，眼睛微微睜大。祁連宇的視線依舊冷靜，看到少年懵懂的模樣, 他眉眼一彎，盡顯沉穩。

“沒關系。”他說“既然是別人插手, 不可能沒留下證據。”

“你不用怕。”

婁恩尚在愣神，面前人已經轉身離開。他的腳步從容, 就像從未畏懼過風暴一樣。

突然想起面前人成名的時間也不算久，婁恩腳步微微慢下來。

圈里的手段，原來這么多。

祁哥，曾經也碰到過這樣的事嗎？

婁恩垂下眼, 緩緩拿出手機。互聯網上, 關于祁連宇的消息很少, 大多都還停留在上次奪得影帝的時刻。

除了自己，這個人真的沒什么八卦與新聞可挖。

縮在片場旁，婁恩握緊手機，陷入沉思。祁連宇的消息渺渺，大多是與劇組相關的。不知尋找了多久，婁恩也沒看到相關的消息。

這個人好像從一開始，就為演戲而生。不用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也不用把自己的一切都攤開，放在網上任人觀賞。

也許人生就是差了那么點兒運氣。但與他實力相匹配的運氣，婁恩只覺得應該如此。

他有些羨慕。與祁連宇相對應，自己的名字，簡直不能放進框。少年低下頭，蔥白的指尖在屏幕上緩緩劃過，倏地一頓。

指尖停留的地方，恰好是一張圖片。圖片上有兩個人，一個是祁連宇，另一位也十分眼熟。時間大概是祁連宇封帝兩年前——他與西裝革履的投資人走在一起，兩人看起來交談甚歡，拿著酒杯輕碰。

婁恩揉了揉眼睛。照片上的人雖然象征性的打了馬賽克，但那熟悉的姿態與環境……竟然有點像他姐夫。

“他們……合作過嗎？”少年有些驚訝，瀏覽著圖中的二人。

與祁連宇相識這么久，婁艾卻從沒給他提過。片場的拍攝很快開始，婁恩縮在一邊，有些心神不寧的望向場中央。施沅和祁連宇都站在鏡頭下，二人氣場強勁，氣氛一觸即發。

小吳就留守在片場外，搗鼓著手機。時間往午后滑去，當小吳按下發送鍵，遠在千里之外的秋姐，早就詫異地擰起眉。

日升月降，國內的時間邁至清晨。因為昨晚的風波，肖雨秋幾乎一夜沒睡；總想著若是風向不對，還需要自己出謀劃策。

沒想到的是，還沒接到婁恩的照片，祁連宇卻率先發了微博。

“祁連宇說點片場的趣事。昨天小家伙拍戲在大雨中摔了，自己一股腦爬起來不說，還把接下來的戲份一起拍了。雖然沒有大礙，但膝蓋受傷，卻因為公司沒安排助理不得不自己蹭回房間，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喵喵]可惜沒來得及拍下[圖片]”

照片中，兩人蹲在片場一隅，面前擺了兩碗盒飯。婁恩的腳踝上纏繞著繃帶，一看就是受過傷的。

肖雨秋盯著那條微博，看了片刻。祁連宇……這是在配合公司，幫婁恩澄清？

他又一次主動摻和進來了。肖雨秋攥緊手機——直到昨天，還有人陰陽怪氣，暗示婁恩又打算單方面倒貼。祁連宇的發言，也算是堵住了這部分人的嘴。

僅僅是為了這個嗎？

不，不止。女人挑眉，又見他發了第二條。

“祁連宇不過也有頭疼的事。小家伙一個人在片場，做什么都不方便；前些天和施沅吃飯，都還得對方助理幫忙拍照，星寰娛樂，真不打算派個助理過來？”

評論區已經有些騷動了。祁連宇幾乎不更新自己的微博，此時一出現，就連發了兩條和婁恩相關的，由不得人不在意。

底下大部分是羨慕二人“友誼”的，也有少部分注意到疑點的。聯想到昨日的風波，熱衷于吃瓜的群眾們早已拿出放大鏡，逐字逐句的研究過去，最終得出兩個結論。

一，婁恩不僅摔了，摔后還堅持拍了至少兩場戲。現在流傳出的圖，卻只有不痛不癢的包扎畫面，以及最后下地走的那兩步。

二，婁恩沒有助理，連傷后照顧他的人都沒有。這種情況下，想要在合適的時機拍下照片，給自己炒作，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昨天的風波，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肖雨秋眼睛一亮。祁連宇的公開表態，簡直是幫了大忙！

不久后，李導似乎也發現了好友的微博；不多時，這條消息就出現在了導演首頁。

“導演李連呈你家小朋友確實不錯。他當時要是不堅持拍戲，就只能借由后期或者化妝模擬傷口了[捂臉]效果肯定沒這么好[視頻]祁連宇說點片場的趣事……”

點開視頻，片場畫面出現在眾人眼中。視頻內容很模糊，像是用手機拍攝的，只能隱約看出婁恩拖著傷腿拍戲的模樣，膝蓋上一片血紅。

他這一轉，霎時像捅了馬蜂窩一樣。眾所周知，李導雖是商業導演，自己卻從不下水炒作，除了宣傳新劇，微博里都是些旅游照片。極度偶然的情況下，才點評一下某演員的演技，又或者期待一下合作。

像這樣轉發誰的微博，還帶上另一個人，簡直就是頭一次。想起什么，肖雨秋離開微博；以吃瓜聞名的喵區，早就衍生出了主題樓。

“主題（ne）祁新發的微博看到了嗎？我總覺得有貓膩。”

“1l:秀恩愛用得著說這么多？還是在昨天后。這個澄清信息量很足啊，有課代表嗎？”

“2l同lz，影帝話里有話。不是星寰娛樂放的照片，那究竟是誰？”

……

“48l看完視頻回來分析，婁恩是絕不可能有那個時間拍照的。李導的視頻一直拍到他開始處理傷口，結合國內的時間，除非這人一開始就打算摔傷，否則根本沒時間吩咐這些瑣事。”

“49lls分析得很全面。其實我一直有個疑點……施沅為啥要找婁恩吃飯，還拍照？e他不是和祁連宇關系‘火熱’嗎，這是打算換個對象繼續蹭？”

肖雨秋一愣。網友的分析暫且不談，施沅的舉動，倒真讓她留了個心眼兒。

這個人在業內名聲并不好，尤其是他背后的公司，手下就有一個營銷公司，手段層出不窮。無論是誰和他對上時，都不得不放上十二分心力。

因為婁恩并沒有和對方結仇過，肖雨秋也就沒怎么注意過他。但此時留心到疑點，卻不得不多觀察一些。

施沅……

她皺著眉，朝旁邊揮了揮手“你去注意一下這個人。”

國內的消息傳得火熱，片場中央也并不平靜。出了片場，施沅拿出手機，面色微微一凝。

“你這是在做什么？”青年聲音傳來。婁恩抬頭，面前覆上一片陰影。

他看起來很不開心，細看，卻又像夾雜了那么點喜悅“你學得很好，如果處理得當，就連那一點黑點都沒有了……”

“不過……”點開屏幕，他指向中央，笑容冷淡下來；“還不明白嗎，你們是寄生關系。”

屏幕上是祁連宇的微博。婁恩抬起頭，靜靜看著面前人。

“為什么還去找他？為什么他還愿意幫你？”施沅的目光中盡是疑惑。堅信自己的經驗不會出錯，此時碰上經驗處理不了的事，他不免在好奇。是不是這場“游戲”里，出了什么“bug”。

按照往常的經驗來判斷——當一切擺在臺面上，被迫接受眾人的審視，即使看起來關系不錯，也會瞬間變了味道。

尤其是，一方需要利用另一方的情況下。

是什么原因，讓祁連宇還愿意站在這個人身邊？

施沅蹲下來，與婁恩平視。他身后一個人都沒有，影子被夕陽拉長，看起來孤零零的。

“因為我們的關系，和你以為的不一樣。”婁恩盯著他開口。他很少和人爭執，即使氣得急了，嗓子也是軟綿綿的。

“規則和利益不是全部，施沅。”婁恩盯著他。這一系列變化后，他才意識到，面前人和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你有朋友嗎？”

施沅一時愣住。他的眼睛微微睜大，好像被問到了死穴“這和我們在聊的話題，有什么關系？”

婁恩埋下頭，一時抿唇。施沅饒有興致的看著他。他以前沒發現，少年生氣的時候，眼睛會瞪得圓圓的，看起來像某種小動物。

“朋友是不會被挑撥離間的。”他說“無論是輿論的沖擊，還是你的伎倆。都……不會！”

“婁恩。”不遠處傳來男人的呼喚，剛拍完戲，祁連宇臉上難掩疲憊，脊背卻依舊挺直。

婁恩瞬間起身，將一旁的水壺攥在掌心。“辛苦了祁哥！”他的聲音像玉米地上金燦燦的陽光，與剛剛談話時的隱怒截然不同，布滿了歡欣。

少年與他擦肩而過，施沅低下頭，眼神看不真切。被人當眾挑釁，按理說，他是該生氣的。

青年卻只是微微偏過頭，望向場中央的二人。視線盡頭，婁恩將水壺遞給祁連宇；二人的手掌一觸及離，那份溫度，卻透過指尖緩緩傳遞。

“朋友……？”

像發現了新大陸，施沅的目光落在婁恩身上。他搓了搓自己冰涼的指尖，哈出一口氣；轉瞬即逝的溫暖中，眼神卻越發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