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淬了冰一樣的語氣,任誰都不會覺得這是一句玩笑話,所有人噤聲,劉老嬸也不撒潑了,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看著云笑。
方才他們鬧騰的時候云笑已經給劉大山檢查了一遍,越是檢查內心就越憤怒。原本劉大山就常年咳嗽咳痰,已經存在一個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病史,以此時的醫療水平云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讓他平時注意著。
這次大約是感染了風寒,卻沒有好好醫治,引起急性肺炎,繼而加劇,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感染加重后引起肺動脈高壓,拖著拖著造成右心的負荷增大,隱隱已經有了右心衰竭的癥狀。
若是她再晚幾天,劉大山會怎么樣她真的不敢想象:“你真的該死!外公若是死了,我讓你陪葬!”
云笑的話讓劉老嬸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寒意簡直要鉆進骨子里去,她能夠感覺到云笑不是在說假話,登時整個人懵在那里。
劉剛沒有太感覺到云笑的寒意,只是覺得再怎么樣,一個晚輩怎么能對長輩這般不敬,縱是劉老嬸是做錯了事,可也情有可原啊,不是說了身體不舒服嗎?
“笑笑,娘也不是故意的,她身子也不好,心里也是擔憂爹的,我知曉你擔心,可你怎么能這樣把氣都撒在別人身上,這樣不敬長輩傳出去可不好聽!眲偘櫫税櫭,“你把錢借我,我這就帶爹進城去看病!
云笑真不知該說劉剛什么好,孝順還是無知,空有一顆孝順的心卻在眼皮子底下讓親爹被折磨得差點沒了命還無知無覺,甚至到了現在還有心情關心她的名聲:“舅舅,你以為外公只要進城找大夫看了就能夠好起來嗎?”
“難道不是嗎?生病找大夫,吃藥就能好起來。以前我們沒錢,自然生病都熬不過去,這會兒,只要你肯借我錢,爹吃了藥很快就可以好起來的!眲傆X得天經地義,仿佛在他心里,只要給大夫錢,大夫就一定得把人給治好,沒有其他第二種結果。
云笑怔怔的看著劉剛,簡直愚昧無知,和現代那些又可憐又可恨的病人家屬一樣,哭哭啼啼的帶著病人去大醫院求醫,花光了錢財卻沒有救回人,人財兩空就揪著醫院揪著醫生說他們謀財害命草菅人命是醫術不精的庸醫,可是大夫不是神啊,治的了病救不了命。
此時,云笑的內心很惶恐,她如今抗生素都還沒有研制出來,陳虎還可以等,可是劉大山已經等了太久,或許就要等不下去了,她同樣不是神。
“外公已經病得很重很重,以奉先縣大夫的醫術,是治不了外公這病的!痹菩o情的撕破劉剛的希冀,“太遲了……”
所有人心里都一個咯噔,雖然早知道劉老嬸的做法,這是遲早的事,可是真到了眼前,還是會不知所措。
劉剛雙眼怒睜的盯著云笑,見她不似開玩笑,第一次見到一向張揚的她眼中滿是害怕和彷徨,慢慢的將目光轉向劉老嬸。
劉老嬸心虛的躲避劉剛的目光:“你看我做什么,她肯定是不想出錢才說這種話。”
簡直死不悔改,云笑對劉老嬸已經完全不抱任何的希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劉老嬸就是一堆臭狗屎:“小舅的工錢每月至少有五百文,如今也有幾個月,攢下一兩半兩的不是難事,難道還不夠看。磕憧诳诼暵曊f家里沒錢給外公看病,那這錢到哪里去了,是被你吃進肚子里了嗎?到底是沒錢看病還是你不肯把錢拿出來給外公看病?你分明就是巴不得外公死!”
以往工錢都是直接交給劉大山,家里人也不知曉是多少,還以為頂天也就幾十文,別人出去打零工,搬東西一天累死累活才八文十文的,劉志一看也干不了多少,掰開分兩份,一半給家里能有多少,所以對于劉老嬸關于家里沒錢的說法從來沒有懷疑過。
云笑這一爆出來,天啊,居然有五百文,還只是一半,整份工錢豈不是將近一兩銀子,打獵得打多久才能掙到一兩銀子呢。
他們不會覺得劉志多么能干,只會覺得云笑這是看在親人的面子上,才抬高的工錢,并且抬得非常高,頓時對云笑的芥蒂又少了許多,不過其中以劉老嬸和劉芳芳除外。
劉老嬸心里暗恨,這些銀子她都還沒有捂熱乎,就這么被云笑捅出來,別說面子過不過的去,這銀子是留不住了。
劉芳芳震驚的看了一眼劉老嬸,再看看云笑身上精致漂亮的綢緞衣裙,飛快的低下頭掩住自己嫉妒的目光,低下頭看到自己的腳尖,那是一雙穿得又舊又破的布鞋,上頭是同樣洗的舊舊的裙擺,邊緣的花樣還是她嫌棄棉布顏色難看花了好幾天繡上去的。明明云笑那么有錢了,卻不肯拉拔一下他們劉家,否則家里何必因為一點錢鬧成這般,這會兒才趾高氣昂的指責,裝的什么孝順。
“娘。”劉剛還帶著希望問道,“笑笑說的是真的嗎?你身上有錢卻推說沒有,不給爹治病,讓爹拖到現在越來越嚴重!
這種時候傻子才要承認,劉老嬸就打定主意不認,誰能奈她何,銀子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誰也不能搶走:“胡說,錢都是你爹管著,我們從來都沒見著過,怎么可能會在我這里,別想要賴在我身上。兒啊,我是你娘啊,我跟你爹幾十年的情分,我怎么可能做這種事。你真是太讓我寒心了,別人幾句話你就懷疑你老娘,她說要殺了我,你是不是還要幫一手啊?你爹病重,就要把這事都怪在我頭上嗎?又不是我讓他生病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我苦啊,一大把年紀了還被你們這么埋汰!
劉老嬸邊哭喊邊偷偷覷著劉剛,發現他果然神色有些松動,她不傻,屋內這么多人,如果真的有一個人能夠站在她這一邊,大概也就劉剛了。而且他是唯一一個男子,看云笑的樣子,對劉剛還有幾分情分,今天這事兒能不能糊弄就過去就看她能不能糊弄住劉剛了。
“哎呀,我胸口好疼,好疼。”劉老嬸干脆捂著胸口裝出一副很痛苦的模樣。
劉剛原本看劉老嬸在哭訴就有點動搖,這會兒見她難受起來忙去扶她:“娘,你怎么樣了?哪里疼?”
“這里,我心口疼,反正你們也沒一個體諒我的,還管我的死活做什么?”劉老嬸拍著自己的胸口一臉被傷透了心的模樣,果然是唬住了劉剛。
“笑笑,你到底有沒有錢借我,我把爹娘都帶去奉先縣看大夫,爹……只要給大夫看了就一定可以治好的。”這么說,劉剛還是不相信云笑所說的話,內心里更加偏向劉老嬸,也是,一個是自己的老娘,一個是曾經鬧得很僵的外甥女,還是沒有血緣關系的那一種,孰親孰遠都不用怎么思考。
云笑對劉剛這腦子也是無語了,不過算是確定了一點,他沒大壞心,并且本性還可以,硬要說,就是太蠢,容易被誤導,若是他信的人是好的還好,若是個歹的,他怕是作奸犯科都傻乎乎的。
懶得繼續掰扯,云笑一聲令下:“白亦,把外公背上,我們走!
“是!卑滓嗫偹闶侵涝菩鲩T干嘛來了,苦力啊。
劉老嬸也顧不上胸口疼,開玩笑,要是劉大山這副模樣被帶出去,她這老臉是徹底沒了,還得被村里人戳脊梁骨:“不行,你們不能帶走他,老頭子,你快醒醒,他糊涂你也糊涂嗎?你要是住到外孫女家去,讓人怎么想我們,還以為我們怎么苛待你呢?”
可是劉大山已經又陷入了迷迷糊糊之中。
青青一直冷眼旁觀著,雖然高門大戶的陰私很多,可是這窮地方也不少嘛,看來和貧富貴賤無關,只要有人,就有這些腌臜,不禁內心冷哼一聲,都成這副模樣,還不夠苛待,那是還想怎么苛待?
和這樣的人沒什么好說的,云笑指使白亦把劉大山背起來,白亦也不嫌棄劉大山一身的污穢,輕輕松松的就把人扛在背上,才發覺劉大山真的瘦的不成樣子,竟是沒有多少重量,內心嘆氣:唉,若非遇到小姐心善,這劉大山怕是熬不過幾天,如今這情況,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救下來。
“不行,你們不能帶他走!眲⒗蠇鸶纱嗵似饋砭腿ダ栋滓。
白亦就算扛著一個人也不會把劉老嬸放在眼里,不僅靈巧的躲開劉老嬸的爪子,還拌了她一腳,讓她摔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
趴在地上的劉老嬸身上掉出兩三個銀粿子,每個約莫半兩。
銀粿子離開劉老嬸的身上,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明晃晃的落入大家的視線。
劉家幾人心聲:真的有銀子。
到這時候,孰是孰非還用多說嗎?劉剛瞪著地上的幾個銀粿子仿佛要看出窟窿來。
云笑掃視一眼,將眾人的表現都看在眼里,哼了一聲:“走!”
這一回,再無人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