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巖陀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雙手搭在木盆的盆邊,食指之間還往下滴落著混雜了薄荷清香的污水。
很顯然,巖陀不想將最后一個嶄新的毛巾弄臟,等待手上的水控干之后,再用干凈的泉水清洗即可。
他不主動說話,大哥便會站在那個一動不動。
“大哥,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情,為何沒有驚動周圍的家丁?”
他將手指上含著的水滴甩到盆中,泛起了點點漣漪,又換上了新水開始清洗自己的雙手,和那沾滿汗脂的臉頰。
遠志見三弟開始問,不由得低嘆口氣,道:“那只鳥是澤兄的新婚妻子,被鬼怪附身,這才變成了一只鳥。
剛才……出了異狀,在澤兄要抽出祭古鞭的時候,大鳥忽然暴虐,朝他的左臂上吐出一口火團,情急之下,我運出靈力。
卻不料是火上澆油,澤兄……澤兄被我的木系靈力反噬,這才砍斷了自己的手臂。”
哐當一聲,握在巖陀手里的香皂掉入了水盆,
他雙目圓瞋,不可置信的望著大哥,艱難的挪動著嘴唇道:“你是說,大鳥,是澤兄的妻子?!”
“是。”遠志點點頭,算是肯定了三弟對自己的質問。
慕巖陀的反應和當初赫連澤對慕遠志坦白之后,遠志的表現是如出一轍。
在倒吸了一口涼氣之后,忘卻了自己接下來該做什么,只是那樣呆呆的杵在原地,如塑雕木一般。
“巖陀,你領來的那是澤兄的妻子,所以現在……應該要釋懷。”慕遠志復雜著神色說道。
“人呢?”巖陀呆滯著眼神問道。
“澤兄的妻子?”遠志反問道。
“對,她人呢?”慕巖陀再一次問道。
“這……”
慕遠志面露難色,剛才發生的那一切都是毫無預兆的。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能說,那些灰燼,其實就是澤兄的妻子……
不,他不能。
“你還是等澤兄醒來,親自問他,我是外人,不方便說。”他推辭道。
見大哥不愿說,又將這個問題拋給澤兄,擺明了是想讓自己裝成傻瓜,主動忘卻今日發生的變動。
也罷,外頭的那些灰燼,希望不是澤兄妻子的才好。
昏迷中,赫連澤似乎又夢到了在貓門的一切,那日他被綠貓抓傷,流出來的鮮血無意中觸碰到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從那以后,綠貓隔三差五都會讓自己用雷電之力滋養它。
一宿未睡的慕巖陀,渾身疲憊不堪,手里抱著茶壺,里面是早已冰涼了的濃茶。
都說喝茶會提神醒腦,但,那也只是僅限于輕微疲乏。
此刻,巖陀整個人靠在床頭,那無處安放的腦袋一會兒一抽動,精神一直處于半瞌睡半清醒的狀態。
赫連澤在床上整整昏迷了三天兩夜,在第三天的傍晚,才微微轉醒。
上好的止痛藥早已讓他在昏迷中,那傷口大部分都愈合完善,只覺得肩膀處有些淡淡的發癢。
煎藥回來的青黛看到赫連澤睜著眼睛,心中一喜,忙走上前蹲下身子問道:“先生現在傷口可還疼痛?”
赫連澤混沌著眸子,好不容易看清來者的模樣,這才面無表情的搖搖頭,沙啞著嗓子道:“不疼了。”
“那這樣呢?”青黛輕輕的撥動了一下那彎曲的指頭問道。
“你在干什么?”赫連澤不明所以,蹙著眉頭問道。
青黛聞聲,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當初接胳膊的時候出了什么差錯,讓先生的手臂沒了知覺?
一旁睡得迷迷糊糊的巖陀聽到耳邊一陣說話聲,也睜開雙眼,便看到澤兄竟然醒了過來。
忙問道:“澤兄,你現在傷口是什么感覺?”
“癢。”赫連澤回答道。
慕巖陀的神色松了松:“那你,學著彎一下左手,我看看。”
赫連澤只覺得斷臂處除了癢,什么感覺都沒有,無法驅動自己的左臂。
“現在左臂的膚色正常,看來還得恢復些時日才能觀察出變化。”
慕巖陀將手搭在赫連澤的脈搏上,左臂血液輸入輸出都是正常情況,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關于神經的恢復,要比皮肉的愈合慢上很多。
“巖陀兄,院子里的灰,可有收集?”赫連澤紅著眼睛虛弱的問道。
慕巖陀點點頭,轉身從桌案上拿過來一個大壇子。
放在床頭說道:“灰燼都在里面。澤兄,我這幾日取了一點化驗了一番,發現這些灰燼只不過是單純的鳥類骨肉燒焦形成,與人,根本不一樣。”
“真的嗎?”赫連澤有些激動的問道。
想要用胳膊支起身子,卻被一旁眼疾手快的青黛給控制住。
“嗯,是真的,我化驗了好幾遍,結論都一樣。”巖陀肯定的說道。
聞言,赫連澤眼神微微一滯,隨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后腦勺放松的枕在枕頭上。
張開嘴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闌兒會沒事的,她福大命大,在戰場上都能活下來的人,閻王爺怎敢收了她……”
平淡的自語中,是一個丈夫對妻子的熱切希望。
蹲在床邊的青黛望著忽然陷入深情的先生,不由得雙手托腮,細細的觀察著赫連澤臉上的每一個動作。
難道說,這就是愛情?
不似飛蛾撲火的熱烈,也不似洞穴蛇居的冷情。
就像是汩汩而出的溫泉,不論外界是冷是熱,不論外界是寒燠幾輪回,那是那樣細水長流,不斷,不涼,不燙。
“原來,先生的妻子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女英雄。”青黛咧開嘴笑著。
魂靈國度是一個太平的國度,這里沒有人禍戰亂,沒有自然天災,大家總體來說都是和平相處。
早就聽聞地苒大陸如今局部動亂,能在亂事中活下來的人,自然都是梟雄。
“是,她是英雄。”想起和闌兒一起的那一幕幕,赫連澤的渾身便散發著不由控制的溫柔氣息。
那晚的灰燼,怎么可能是闌兒?
燒死的是鳥,不是她。
現在唯一的線索斷了,那祭古鞭也消失不見,他該如何去尋找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