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霜寒露重的。
祭古淵中部的濃霧還未能真正的散去,打濕了樹葉浸軟了枝頭。
猿啼蕭蕭,鳥鳴厥厥。遠能聞之,近卻不見。
瘴瘴白霧,皚中投青。
綠巖生嶙峋,百草遍溝壑,恍如停幀美卷畫,讓人嘆為觀止,不可褻玩。
守了一夜的隨從紛紛進帳休息,換了班新人走出帳外,皂羅外披瞬間絲里線間潤含氣珠,晶瑩剔透。
休息了一夜的慕巖陀也如往常一樣,天蒙蒙亮便起身活動筋骨。
他帶著隨從來到收集露水的后山坡,給每人發一個干凈的手套,來采集上百個玉瓶中的露水,然后經過過濾放入大瓶中,帶回慕府。
山坡的上方有一塊凸棱起來的大石塊,估摸著是地質活動之時,被里頭的力量給頂了出來。
這也為下方的山坡,滯留露水提供了便捷的條件。
慕巖陀蹲在最外頭,他是負責過濾露水的。
一次次的接過來隨從遞給的小玉瓶,一次次的在木炭孔石中將露水澆進去,這樣下來,盛裝在大瓶中的露水便會質地清純。
眼里飛快的查看著各個玉瓶中的露水,卻發現有將近二十瓶的露水泛著黃色。
他疑惑的蹙起眉頭,將玉瓶放在鼻尖輕輕地嗅了嗅,當聞到里面的尿騷味,整張臉都陰鷙的可怕。
倏然騰起身,指著地上裝著尿的瓶子問道:“這是哪里取來的?”
其中一個隨從見三公子指著的那些瓶子,分明就是自己擺上去的,連忙佝僂著腰小跑了過去,拱手抱拳道:“是在下從崖口下方取得。”
“崖口?”慕巖陀順著隨從指的方向,便看到斷石版上垂落著繁雜的藤條。
既然是藤條,沒理由會滯留出尿騷味,再說周圍也沒有大的哺乳動物,那,從何而來?
想到這里,他臉色陰沉的難看,指著其中露水泛黃的玉瓶說道:“將這些扔了,你們兩個隨我過來。”
說罷,調轉方向直接繞過小路往上方走去,來到石板上仔細查看一番。
果不其然,在雜草下有一道被水沖刷過的凹槽,凹槽直接穿透前方的土層,直直指向下方的大傘。
莫不是祭古淵還來了其他的勢力?
不管是誰,膽敢在這里明目張膽的隨地大小便,那便是對慕家的極為不尊重。
當機之下,他起身直接循著那夸張的撇成倒八字的“鼉爪印”走去。
不一會兒,便看到前方準備整裝待發的妖獸隊。
不用看人是誰,瞧那五顏六色,模樣奇怪的妖獸,就知道,眼前這支隊伍,乃是詭秘行蹤不定的斗勝幫!
“三公子,我們現在有要務在身,要不,就算了?”一隨從走上前抱拳建議道。
另一隨從聞聲覺得有理,也湊了上去勸慰道。
“哼!”只聽慕巖陀用鼻音冷哼了一聲。
鷹眼盯著前方的妖獸隊,薄唇輕啟道:“我慕巖陀可不是孬種,斷然不能讓其余的勢力折煞了咱們慕家。”
“可是家主說了,我們最好不要得罪某一個勢力,好發展啊。”
俗話說得好,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由強出頭,如今學得團魚法,得縮頭時且縮頭。
但這些,不過都是弱者的茍且偷生罷了,他慕巖陀可不屑于做甚么團魚。
他們慕家好歹也是從魂靈國度出現之時,建立的一大家族,勢力不在金石盟與曼羅學府之下。
乃是中央廣場的巨頭存在,明當的規矩還得立,懵懂的后人還需守。
他們看見了斗勝幫,斗勝幫也看到了他們。
李八隨意對兄弟們說了些事情之后,便挪了挪腰上的帶子,從山坡上走下來,笑著抱拳道:“原來是小三爺,李某在這里有禮了。”
慕巖陀的鼻子微蹙,發覺那股尿騷味并不是來源于李八,臉上的神情才緩和了些許,抱拳恭敬的回禮道:“巖陀見過李幫主。”
李八用虎口從下巴直接往里刮到脖子處,回旋一收食指與拇指,摸了摸胡茬說道:“不知小三爺也在這里采藥問露,真是有緣。”
“我是來興師問罪的,你看不出來嗎?”慕巖陀本就不喜歡吃這種文縐縐的客套話,指著后面兩個隨從,開門見山的說道。
“哦?”李八聞聲神色一緊,莫不是斗勝幫無意中得罪了慕家,若是這樣,可真是棘手的事情。
他連忙欠身抱拳道:“不知小三爺是問何罪?”
“我要找一個人,興許,在你們的隊伍之中。”慕巖陀抱拳客氣的說道。
“哦?小三爺請說。”李八笑道。
慕巖陀思量了一小會兒,才開口道:“想要找到此人,還得勞煩李叔配合。”
李八聞聲眉頭一動,他何曾想過,傲嬌如小孔雀的小三爺竟然會開口喚自己一聲李叔。
這讓李八的心中動容不已,揮去雜塵別念,抬起右手示意慕巖陀和自己一同前去。
路上笑道:“小三爺要找出人,我李某會看在你喚我一聲李叔的份上,好好的配合與你。”
……
慕巖陀撇過頭嘴角一扯,他只不過是為了有求于人而客氣了一番,怎瞧著李幫主的臉上像是灌了蜜一樣甜。
話說,行走江湖,小嘴兒甜是真的吃香。
難不成以后他江湖人稱小三爺的慕巖陀,見著長輩都要咧著嘴,揚起唇,眉開眼笑一番甜喚一聲叔叔姨姨便可事半功倍?
那豈不是折煞了自己的身份!
要是讓同輩看見,豈不是白白糟蹋了這幾十年好不容易豎起來的高冷,不染煙塵的君子形象?
傲嬌歸傲嬌,正事兒還是得做,這些露珠收集不易,還被某個煞風景的家伙給破壞了去,想想就來氣。
走到妖獸隊之后,李八命令人全數站成一排,就連其余的三個幫主也都站在了最前面。
為了表示禮貌,慕巖陀很自覺的從最后邊的打下手開始檢查,嗅遍了世間大部分奇珍異草的鼻子此刻正靈敏的發揮著自己的作用。
與人想象的有所不同,慕巖陀并非是彎著腰,雙臂背后,蹙著鼻子一個勁兒的聞。
而是每走一步頓一下,讓人覺得他只是尋常的走路一般,不過是速度慢了點。
這一次斗勝幫來,只帶了三十個兄弟,不一會兒便將隨從全數檢查完畢,這讓慕巖陀犯了難,該不會真的要檢查斜對面的三位幫主?
人家都是長輩,這樣做未免太過了吧……
“去吧。”被慕巖陀喚了李叔的李八心情大好,他走上前低聲的給孩子鼓氣。
再說這三位幫主,二幫主赤豹,身高九尺,長得一身腱子肉,原本光著膀子的他在臨行之際穿上了外套,穿上衣服。
與常人無異,根本看不出肌肉發達在哪里,屬于脫衣顯肉,穿衣無肉的精壯身材。
再加上常年不變款式的藏青色大褲衩,還有一雙草鞋。
粗狂英武的面容上帶著些憨憨的傻氣,但此人精明著嘞,乃是斗勝幫的扛把子,力量派的代表人。
三幫主蒼術,長著一雙令人過目不忘的三角吊梢眼和細長新月眉。
一襲黑色寬帶鑲邊白袍,還有那嵌著太極圖的發冠,兩只纖長的發簪平直相插,在上面系上黑帶垂落肩頭,手握太極扇,笑中含乾坤。
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是斗勝幫的智多星,智力派的代表人。
四幫主陳黑皮,褐衣褐褲褐鞋子,一深褐色襕衫,若是隱藏在土地上,難以認出。
名黑皮不黑,名糙性子不糙。
相反的,一個大男人長著一身細皮嫩肉,喜歡拈蘭花指唱戲曲,眉清目秀,靈動似美人,說起話來猶如蚌吐珍珠,細膩冰潤。
三千青絲只用一條發帶松松的綰住,嫵媚不得。
是斗勝幫的開心果、“美嬌娘”,娛樂派的代表人物。
如今看到慕巖陀,心中有了怯弱,下意識的往赤豹身后躲去。
慕巖陀點了點頭,走到三位幫主跟前,輕易的排除了赤豹和蒼術,目光定在了瑟瑟發抖的陳黑皮身上。
李八頓時會意,看來,黑皮又外出惹事了。
“就是你。”慕巖陀指著陳黑皮說道。
陳黑皮一聽不干了,他無辜的眨著水靈靈的眼睛,又往赤豹的身后躲了躲。
氣的赤豹直接大手提在某人的衣領上,輕松的扔在慕巖陀的跟前。
“哎呦,好痛哦……”
被摔在地上的陳黑皮嬌滴滴的低吟了一聲,幽怨的看著雙臂環胸看戲的赤豹。
見始作俑者在這里裝可憐,還愜意的坐在地上,慕巖陀忍不住動怒,將陳黑皮提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說道:“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喲,小三爺可真會說笑,您大老遠的來究竟為了什么,弄得人家心驚膽戰的。”陳黑皮吟著戲腔,豎著劍訣指嗲聲嗲氣的說著。
李八看到黑皮的老毛病又犯了,想要擼起袖子朝這家伙的屁股上拍他幾十個大巴掌。
卻被一旁看熱鬧的蒼術攔了過來,啪的一聲展開扇子搭在嘴邊,對著李八低語著什么。
只見李八眼里一閃精光,偷偷的哼笑了一聲點點頭,也露出了一副看戲的表情。
慕巖陀被這個死娘娘腔給逼得有些急眼,直接松開手推倒在地上,拿出一個小玉瓶扔在他的身上說道:“聞聞,里面是什么!”
陳黑皮不明所以,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瞅著其余三個兄弟都不幫自己,只得厚著臉皮將瓶蓋打開。
一股尿騷味直沖鼻腔,讓他忍不住在地上干嘔了幾下,嫌棄的將玉瓶扔了個遠。
碎罵道:“呸呸呸,這什么玩意兒,尿素嗎?
我說小三爺,您自個兒想要在祭古淵種地沒人攔你,怎么用裝了尿素的瓶子戲弄于我。
戲弄還不說,還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你讓我小陳陳的臉往哪里放?”
說著,便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金貴的臉蛋兒。
陳黑皮的一番騷操作,直接將身邊的兄弟們全部逗樂,發出悶雷般的低笑聲,滾滾而來。
“不許笑!”陳黑皮站起身,翹著蘭花指,手背輕靠在纖細的腰旁,提著個嗓子大聲的怒罵道。
但是怒罵聲在其余人的耳朵里,倒覺得是牝雞在叫鳴。
見兄弟們非但沒有止住笑意,反而紛紛捧腹大笑,氣的陳黑皮=原地使勁的跺了兩下腳。
來到慕巖陀的跟前,學著他的方式,指著鼻子大罵道:“小三爺,我敬你是條漢子,你竟然敢在這么多人的面前污蔑我,是何居心!”
“我沒有污蔑你,不信,讓你的侍寵聞聞,這股尿騷味兒究竟是不是來源于它那嬌媚可人的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