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的太陽不似夏季那樣炎熱，但是阿嬌還是覺得秋日最適合搬個椅子在院子里面曬著太陽。懶懶洋洋的陽光像輕輕的羽毛拂過臉面，帶著別樣的溫柔觸摸。

如果沒有涼風吹過，那便是最好的了。秋天，已經快要接近冬日，連帶著風也變得凜冽了些，明明還不是嚴寒的那時刻，卻讓人無端生出敬畏。

趁著現在還能好好休息的時候，阿嬌是從不吝嗇放松自己。興許是經歷了一些事情，是該覺得要好好愛護自己，不應該讓自己變得那樣累了。

長安公主的病已經好多了，也不過是一些小小的風寒，更多的是心里的作用。生死不過是一線之間，沒準兒一轉眼人就已經不在了。

前段時間阿嬌去看了長安公主，內心是百感交集。她看著長安公主那烏黑的發絲中間已經夾雜著一絲白發，以前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她只覺得母親已經是年歲四十了，總會有些滄桑，這與她是不死幽明國尊貴的長安公主沒有任何的關系。

人總是要老的，可是乍一看，作為子女，她還是會感覺到不適。幾乎是一瞬間，母親竟變了，那樣地猝不及防。

長安公主倒是很看得開，牽著阿嬌的手，竟是久違了的別樣溫柔，“阿嬌，母親這一把年紀了，唯一的希望也只有你了。母親不求別的，只求你這一輩子能夠好好的，還有我們楚家，不能就這樣完了。”

阿嬌只記得當時自己只是拼命地點頭，并沒有出聲，因為她害怕自己一出聲就會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這是一個弱者的表現。只要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長安公主是不允許她哭的。楚家的女兒，哪里來的那樣嬌弱。

而后阿嬌跟著長安公主在絮絮叨叨著一些往年的舊事，不過是以前經歷的一些尋常的事，如今跟著母親再次說起，阿嬌覺得好像已經是恍若經年。

大門大戶之家，規矩也是眾多，以至于忘了世間最平常的天倫之樂。阿嬌是長安公主唯一的嫡女，在府中倒是過得無憂無慮。雖是各種規矩纏身，倒也沒有那樣拘泥。

對于母親，阿嬌心里是感激的。她知道這世上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她能夠理解她為什么要她勸著容恒去當那個皇帝。

除了因為容徹已經跟楚家有決裂的姿態，但是也是因為她。不管怎么樣，母親也是為了她好。楚家的女兒，她長安公主唯一的女兒，注定是要母儀天下的。

這也是母親一直要她嫁給容徹的原因吧。

母儀天下，這說起來是很輝煌，很尊貴，可是繁榮的背后，是怎么樣的心酸歷程。其實不管是后宮還是尋常的官員人家，風光的背后都是不一樣的心酸。

大戶人家里面的小妾主母尚且要為了爭寵斗得你死我活，更何況是后宮。阿嬌不怪長安公主，她到底是她的母親，其實不論是那一種結果，她最終的結局都是要斗得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可若是容恒當了皇帝，長安公主還是有那個能力將她推到皇后的位置，楚家的女兒，一樣是母儀天下，令人羨慕的皇后。有一點不同的是，容恒對她有情，自然是不會虧待了她。就算日后那一份情沒了，但那么多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也不會落得太慘的下場。

母親的這一個算盤，打的是很響，可以說沒有任何的破綻。若要說不足的，那應該是容恒的不配合。

皇帝之位，說起來是充滿了誘惑，多少人在這一條路上趨之若鶩。可到頭來真正能夠如愿的是有幾個人，容恒，或許他的選擇是對的。

經過一番思量，阿嬌承認容恒的選擇，也不會再去勉強。可是她卻不會選擇再跟他在一起，容恒是沒有什么，他如今除了母妃便是孑然一身，可是她不同。在她的身后，還有一個楚家。

等到容徹徹底失去民心的那一天，至于長安公主是要誰去當那個皇帝，阿嬌也已經管不著了，而她也不會繼續霸占著那一個皇后之位。

也許等到那一天，她也不枉重生一世。等到塵埃落定，她也該為自己的人生再次思量。

阿嬌幾乎是將自己的人生之路想個明白了，但在行動的過程中，會有什么樣的偏差，她不知道。

出公主府出來，阿嬌一路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大白天的，她又不是穿著那些華麗的煩人的衣裳，走在大街上，也不過是一個平常人家的女兒，也不會再有什么黑衣人來劫持她，要取她性命了。

京城是幽明國最最為繁華的一城，買賣生意也比較多，行人路上都是一些沒有見過的異鄉人，有的還穿著不一樣的異域民族風。

街道的兩邊有很多賣小吃的小攤子，食物的香味飄散出來，一聞便有想吃的沖動。思及此，阿嬌不禁莞爾，當初跟著鳴鳳出來的時候，她可不是見什么要吃什么，經她那么一鬧，她倒也是見什么便想吃什么。可此刻，可能就是一個人的原因，她也沒什么興趣了。

阿嬌走得有些累了，便尋了個茶館，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點了一壺茶，靜靜地聽著說書人說的故事。

琴音響起的時候，阿嬌的茶也跟著上來了，說書人休息了一回，刻板一拍，好大的口氣。

故事說的還是寒窯苦等三十年的女子，朝代不明，身份不明，就這樣一個什么都不清楚的女子，竟然也有人來聽，但大多都是女子。有未出閣的，也有嫁了人的，聽著聽著，有時不免有些憂郁。

大約是富家千金，不愛錢財，不慕富貴，偏偏愛著一個一窮二白的窮小子。為了窮小子都跟家里人鬧翻了，從金屋美舍搬出來，走進了漏風漏雨的寒舍。

可那能怎么辦，自己的選擇就是再苦也得受著。那窮小子是真苦，千金小姐再沒有了奴仆，什么都要自己動手。好好一雙纖纖素手變成了干枯皺巴巴的手，涂脂抹粉的臉上也是一片枯黃。

后來窮小子出去當兵了，家里實在太窮，也沒有什么活技，只能選擇了離家。故事的后來，并沒有想象中的大團圓，窮小子當了將軍，寒窯苦等的女子從青春少艾變成了風霜老婦，一輩子都沒有等到窮小子歸來。

這不過是一個故事，阿嬌卻聽得入了迷。這樣的故事不也是人為了嗎？貧賤夫妻百事哀，沒有了華衣美食，一切的長相廝守都是一個浮華。

茶喝完了，故事也聽完了。正要走的時候，阿嬌便看到了容恒。

許久沒見，容恒還是一副豐神俊逸，看到他，她還是莫名地欣喜。只不過現在時過境遷，欣喜之中難免也是一番惆悵。

容恒并沒有看到她，阿嬌躲在角落里，不輕易是不會被發現的。她就在那里遠遠地看著容恒，他似乎還是那一個瀟灑的閑散王爺，跟著志同道合的朋友下棋喝茶，好不快哉。

阿嬌這時候才想起來，這一家茶館是往常容恒常來的，樓下是聽書說事的，樓上便是琴棋書畫雅興的交談。文人墨客，總喜歡如此雅興。

容恒喜歡下棋，便時常來此。阿嬌知道有這么一個地方，卻一次都沒有來過。不曾想今天陰差陽錯，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此地。

等到容恒上了樓之后，阿嬌才從角落里出來。一離開茶館，阿嬌身上感覺輕松了不少，還好沒有被發現，只是為什么心里還是有些失落呢？

沿著原路返回的阿嬌并沒有注意到，在她走出茶館的那一個瞬間，容恒停在了最后的一節樓梯之上。

身側有人問：“停在這里做什么，樓下的說書人已經停工了。”

容恒只是淡淡一笑，是苦笑。是啊，樓下的說書人都已經停工了，人也走了，他還停在這里做什么。

他一進屋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阿嬌在角落里待著，那樣不起眼的一個角落，可是他就是注意到了，那就是阿嬌，沒有錯。

可是他不敢看到她，只能假裝沒有看到。即便是看到了也不會如何，事已至此，只能是相忘于江湖，即便他有那樣多的不舍。

再也沒有猶豫，容恒上了樓，將身后的一切都拋之腦后，阿嬌也是如此。兩個不同的方向，注定了不會有交集。

阿嬌也不知外面還有什么好玩的，即便是有，現在也沒有什么心情了。鳴鳳又不在身邊，阿嬌也覺得無趣，天色還早的很，她便已經不得已回了宮。

宮中的這幾日衛青兒很少來找她，阿嬌也樂得清閑，沒有人來打擾，倒是很不錯。

瞇了瞇眼神，阿嬌被一陣風吹得瑟瑟發抖，這天氣真是變化的太無常了。抽了抽鼻子，阿嬌才恍然，她又想多了。

從那日見到容恒之后，她的精神便一直時好時壞的，腦子里想的都是那一日的茶樓，那一日的說書，還有那一日的容恒。

阿嬌搖搖頭，回了屋子，果然暖和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