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韞偏頭看他,帶著點疑惑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他自己都是不久前才發現對宜言的感情的,怎么別人那么早就發現了?
紀楠對此頗為驕傲:“當然是去年上巳節我們出城玩樂的時候。”
“你是不知道,你看著她的時候,就像在看什么絕世珍寶一樣,那股專注與溫柔哦,”
他仔細想了想該怎么形容,最后一拍座椅扶手:“你要用這樣的目光看別人,怕是江南的女子都要爭著搶著嫁給你了。”
這樣的形容實在夸張,溫韞搖搖頭,不太相信:“那時候我只當她是妹妹。”
紀楠才不相信他,哼一聲,反駁:“妹妹?有那個哥哥會對妹妹那么溫柔細致的,恨不得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呵,我覺得你是把她當女兒養了吧。”
紀楠話鋒突轉,完全出乎溫韞預料,他失笑,無可奈何地扶了扶額:“你胡說什么呢。”
紀楠旁觀者清,攤手:“嘁,明明就是,竟然還不承認。”
當年二人初識的時候宜言不過五歲幼齡,而溫韞雖也才十歲,但他生性聰敏早慧,早已不是孩童心智,看宜言就是在看小孩子。
因她幼嫩可愛,便不自覺地照顧偏愛兩分,漸漸地就成了習慣,一照顧就照顧了這些年。
而這份感情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
只是將她看成小孩子照顧習慣了,溫韞一時很難接受這種感情變化,所以他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便沒有怎么改變二人的相處方式,更沒有向她表白心跡。
這些舉動,旁人可能會贊一句君子,但落在紀楠眼里,就忍不住為他著急啊!
他忍不住問:“琢玉,你和小姑娘怎么還沒在一起?”
溫韞默了默:“……她還小。”
“小什么小,她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及笄了,還小?”紀楠無情地戳破他的理由。
他簡直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好不容易看著喜歡的小姑娘長大,守了她那么多年,總不能讓她最后被別人奪走吧?”
“你問問自己,甘心嗎?”
溫韞眸色沉浮幾許,卻始終不失溫和,他抬頭看著紀楠,聲線和緩,卻字字鄭重:“她還不懂這些。等她以后懂了,可能會有別的選擇。”
紀楠簡直要為他的大度鼓掌了:“別的選擇?”
“你守了她九年,竟然還想讓她有別的選擇?!”紀楠十分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他整天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他為溫韞的想法嘆服,而他本人卻還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紀楠只能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身為朋友,他是真的不想讓他付出這么多,結果卻為他人做嫁衣。
他深呼吸兩口氣:“你想讓她以后可以有別的選擇,可有沒有想過如果她選擇了別人,以后會不會幸福?”
“不說他們能不能走到一起,她在這過程中會不會受傷難過,即使他們彼此相愛,誰能保證婚后那男人的心始終不變?”
“男人都是什么樣的,你我都清楚。”
“等那時她受欺負難過,你還能做什么嗎?”
“你愛護了這些年的女孩兒,你舍得嗎?”
紀楠真是被溫韞的態度氣笑了,這些話說得毫不留情,他將這些可能性擺在他面前,讓他認清現實。
溫韞視線低垂,默然不語,然而這些話他都放在了心上好好揣摩。
他曾預想過小姑娘以后懂得男女風月后不喜歡自己,屬于別人,心中密密麻麻的刺痛抵不過對她的愛惜。
只要她能獲得幸福,那他愿意去做任何事情。
但他一定會好好為她考查那個男人的品性,判斷他是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如果不是,那他即使冒著被她責怪埋怨的可能,也一定會攔著她跳火坑。
如果是,那......他祝福她。
他陪伴她的前半生,然后將她交給另一個懂得珍視她的人,最后功成身退。
他自以為將這一切都設想得很好,覺得以后無論出現哪種情況都已想好了應對之策,不至于驚慌失措。
然而他忽視了一件事。
人心何其復雜、何其易變,歲月變更,世事難測,誰能保證那個男人的心能永遠不變、愛她始終如一?
如果中途變心,納妾甚至另娶,那性情溫軟又良善的小姑娘怎么辦?誰給她往后的幸福安穩?
他不在意,他永遠愿意為她負責,照顧她一輩子,他只是害怕她和自己在一起不開心,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他喜歡小姑娘的笑容,他想永遠守護它。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眼看溫韞瞳眸的顏色越來越深,紀楠心知他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又嘻嘻地笑起來。
“好了,你想明白了就好。”
“唉,這男人啊,心說變就變。就這么軟的小姑娘以后要是嫁錯人,那不得被欺負死啊。”
“所以啊,這選誰都不可靠,不如選你自己。”
紀楠朝溫韞挑了挑眉:“我說得對不對?”
溫韞雜亂的思緒慢慢沉淀下來,已然堅定了決心,他清雋的面容上神情分外沉靜,嘴角帶著一抹笑容,頷首:“都對。謝謝你,紀楠。”
他本就是心思通透穎慧之人,這樣稍一點撥即開云見日,將一切想得清清楚楚。
之前不過是太珍視了,越珍視,想得越多,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心上最柔軟的地方對待,想要在各方面顧及到她的心情,這樣反而容易鉆牛角尖走不出來。
當局者迷,溫韞陷在小姑娘可能不喜歡他的假設中,克制著自己的情感,想要給她更多的選擇,不想讓她今后后悔,然而卻沒有意識到,這世間上沒有誰是他能確定真正可靠的,除了他自己。
讓她幸福快樂,讓她臉上的笑容永遠燦爛溫暖,這是他一生所求。既然不放心別人,那他不妨自己上。
她現在尚未開竅,懵懵懂懂的,他不愿意教她這些,可她總有懂的那一天,等到那時,近水樓臺,他不相信自己無法打動小姑娘。
一日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他不相信自己在她心里沒有地位,傾盡所有,溫柔以待,總有打動她的那一天。
他的愿望,便是傾其一生,最終也一定要靠自己去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