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畫之上的男子側著身子,看著某個方向。
雖然他的面容已被淚水沾濕,但宜言清楚地記得,他的眸光是多么的溫柔和專注。
宜言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圖畫的邊緣隱約有一個小小的人影。
將話本抬高,腦袋湊近,她瞇著杏眼仔細辨認,最終認定那是一個人。
從身形衣著上看,應當是個女孩子。
男子的眸光如清風溫柔,仿佛在看他的全世界,這個女孩子是誰,實在是毋庸置疑。
覺察到這幅畫的真正含義,宜言久久怔然無聲。
她摸著那個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的小小人影,忽然很想知道這個女孩子究竟是什么樣的,會被這個男子傾盡溫柔以待。
經葉子珺開導,她已初初明白喜歡的含義,只是對父母兄長的喜歡,與男女之間的喜歡,這二者的區別還不是很懂。
她已讀了話本中的幾個故事,隱約明白了男女之間的感情有它獨特而深入的含義,不同于她一貫的認知。
但具體是什么樣的,憑她現在的小腦袋,還想不明白。
葉子珺送與宜言的話本一共有三冊,都不甚厚,各自寫了幾個簡單的小故事。
宜言如今一冊還未讀完,她想,等她把這些故事都讀完以后,很多東西應該就都明白了吧。
小姑娘很樂觀。
又低頭看了看書中的圖畫,她細細干凈的眉頭復微蹙起,心中仍然有些許難過與失落。
這個男子長得有點像她的溫哥哥,最后卻得到這樣令人悲傷的結局。
宜言是很不能接受的。
她將小話本合上重新置于書案上,目光越過菱花窗落在庭院中翠綠蔥蘢的草地上。
眸色空茫浮沉,小姑娘雙手放置在膝上端正坐著,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良久,她清澈無塵的眼底逐漸涌現出清亮的堅定之色,映著斜射而入格外溫暖的淺金色日光,熠熠生輝。
她一定要幫溫哥哥娶到他喜歡的女孩,絕對不會讓他和故事中的那個男子一樣愛而不得的。
嗯。
小姑娘使勁點了點腦袋,看起來十分堅定。
做完決定之后,宜言的心情瞬間就好了很多,唇邊重新揚起了溫軟動人的笑容,眉眼盈盈生動。
她想到那張男子的畫像,站起身將書冊收至一邊,鋪開筆墨紙硯。
小姑娘手中拿著紫毫筆,神色分外認真。
筆肚蘸飽濃墨,于宜言的手中在二尺生宣之上肆意地揮毫起來。
伏案而作,筆隨心動。
濃黑墨跡劃過,一筆筆流暢的線條逐漸交織顯現,繪成一個清雋男子的身形面貌。
長身玉立,如芝蘭玉樹。
正是溫韞。
宜言筆觸稍頓,認真思索了片刻后方點下最后一筆,他那始終含著溫和清潤笑意的漆黑瞳眸。
她隨后將筆擱下,凝神端詳。
較之話本中夾著的那一張,這幅畫明顯要更為細致用心,連他的長睫與衣褶都纖毫畢現。
許是由于傾注了小姑娘一直以來依戀的情意,溫韞面容輪廓的線條之間無端地竟有幾分纏綿旖旎的意味。
一直以來,宜言筆下的畫作無一不充滿著仿佛來自雨后山間的干凈靈氣,這幅盡心之作自然不會例外。
面如冠玉的俊朗男子,端方溫潤,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只是一幅畫作,便讓人沉醉,不由自主地生出無盡的傾慕與好感。
這幅畫又與話本中插入的那幅不同,宜言所繪的這幅畫中,溫韞并未側身,而是直面著畫外人,仿佛在與她對視,無聲地用眼神訴說著什么。
宜言很滿意這幅畫,覺得這是她至今畫得最好的畫了。
??這才是她最最好看的溫哥哥,怎么看都好看。
宜言笑眼彎彎,嫣然如花。
她向上吹了一口氣,用白玉鎮紙壓住畫像,將其放在了窗下迎風的地方。
她隨即坐在桌前,也不做什么,只呆呆地看著這幅畫,就像在看那個陪伴她長大的人一般。
終于等到墨跡被風吹干,宜言小心翼翼地把這幅畫卷了起來,珍視地將它置于桌案一側的粉瓷畫缸中。
畫缸中還有其他幾幅畫,都是宜言很喜歡的。
她巴掌大的小臉上略有些糾結,旋即還是伸出手,打算把溫韞的畫像放在最中間。
幾番擺弄之后,溫韞的畫像終于被其余的畫圍在了中間,顯得很是不同。
宜言滿意地揚唇,笑得歡喜愉悅,兩頰處的小梨渦中也盈滿了笑。
小姑娘這幅表情,就像稚氣的小孩子,倔強地要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放在最好的位置,有種嬌憨的可愛。
不知不覺間,日上天中。
與家人用過中飯后,宜言回到琴瑟院,享受著夏日屋內的陰涼。
午睡完后醒來,一時無事可做,宜言于是開動腦筋天馬行空地想事情。
慵慵懶懶地躺在床上,腦袋枕著硬邦邦的瓷枕,小姑娘如黑葡萄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轉動,杏眼之中流轉著靈動清亮的光澤。
視線的余光忽地掠過桌案上的話本,宜言噔地一下坐起來,想到了什么。
她輕巧地掀開被子穿衣下床,徑直走到銹架前。
就像話本里的那些女子一樣,宜言也準備給溫韞繡個小荷包,來表示表示她對他的喜歡,同時也帶著一點想炫耀求表揚的小心思,讓他看看自己出色的繡工。
她雙手捧著小臉,點了點頭,顯然很滿意這個主意。
在小姑娘如今的認知里,喜歡溫哥哥就像喜歡爹爹娘親和兄長一樣,這些都是一直陪伴著她的人,送個小荷包是個很正常的事情。
子珺姐姐不是也曾經送過自己荷包嗎?
沒有什么不同的。
宜言長睫如小扇子般,歡快地撲閃撲閃的。
顏色樣式什么的,她要好好想想。
小姑娘眸子晶晶亮亮的,白嫩細滑的兩頰微微鼓起,隨著她的思緒還歡樂地一動一動的。
此時屋內若是有人的話,必定是很想戳一戳。
想好了什么,宜言拿起女紅物什,溫軟的眉目間透著股沉靜,仔細地開始穿針引線起來。
約至申正時分,宜言被叫去吃晚飯,方放下手中的針線。
因今日是七月初七,晚間還要在院子里進行乞巧活動,用些瓜果糕點什么的,所以她晚飯沒有多吃,大約就七分飽。
金烏逐漸沉沒入地平線以下,黑暗一點一點侵覆上天空,暮色漸濃,明月高懸。
庭院中已擺好了桌椅板凳與時令瓜果,等著晚間拜祭七姐與進行乞巧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