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木材質的折扇質拙渾樸,古雅的褐黑色扇骨木紋細膩,觸手堅硬光滑,握在手中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溫韞心神一動,看著宜言。
小姑娘睜大眼睛看起來很期盼,仿佛在催促他快些打開這柄折扇。
溫韞笑,執著扇端,兩手將其平展開。
綾絹扇面之上,繪有一個人物。
正是溫韞。
面容俊秀的佳公子于竹林間長身玉立,畫中人正如此刻的他一般,在低眉看著手中的折扇,輕袍緩帶,廣袖靜默垂落。
周身青竹林立,骨節蒼蒼挺勁,頗有些不懼風雨的意味,遠處山峰微露,云霧繚繞,意境清靜淡遠。
他視線一寸寸地順著這幅畫的輪廓描摹著,心早已軟成了一捧溫暖滋潤的春水。
這幅畫雖然看似筆墨簡單,但無論是人物還是景致,勾勒繪作,明顯是花了很多的心思。
扇面之上寥寥幾筆勾畫出溫韞的姿容風骨,筆觸簡約而靈動流暢,不露絲毫斧鑿之痕。
小姑娘并未正式學過繪畫,只是曾由徐彧先生指導過幾下。
她作畫時,更多的是憑心而動;蛟S正是因為心無束縛,所以才能繪出這樣靈氣四溢的畫作。
小姑娘其實從來不畫人的,她從小到大一直只畫花鳥獸魚,這次是破例為溫韞繪了人物像。
以溫韞的眼光看來,這絕對是一副上等畫作,更何況還有小姑娘傾注其上的心思,更是極為惹人動容。
他感到手心處微涼,遂向上移了幾寸露出下端。
扇端處系有一質地溫潤的白玉梅花書卷扇墜,其長不盈寸,玲瓏小巧,處處都雕刻得頗為精細。
君子比德于玉,這枚扇墜,也正合他一身君子之風。
這柄折扇,從上至下,無一不精巧細致,端方古拙的文墨氣息悄然流轉。
溫韞秀潤的眉骨微動,他抬眼看向宜言,心中涌動著難以言喻的滾燙熱流。
小姑娘抿著唇,笑容明媚而蘊著一抹期待,是在等他的回應。
“謝謝言言,溫哥哥很喜歡。”溫韞傾身靠近,緊緊地把宜言抱在懷里,身軀相貼,不留一絲縫隙。
宜言個頭嬌小,被溫韞整個扣在懷里,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她努力地向外拱了拱,冒出了腦袋,笑語盈盈地嬌聲道:“溫哥哥喜歡就好呀!
溫韞聞言,心中不知名的情感激烈涌動,他呼吸變得有些灼熱,手中驀地用力,把小姑娘的腦袋向自己懷里按了按:“溫哥哥很喜歡!弊钕矚g你。
宜言笑得更開心了,忍不住在他懷里蹭來蹭去的,像只心意得到在乎的人肯定,蹦跶得歡的兔子。
溫韞控制不住他心中劇烈翻滾的情緒,他按著小姑娘的腦袋,悄無聲息地在她烏發上落下一個吻。
極輕的力道,宜言完全沒有察覺,然而卻傾注了溫韞所有的情感,克制隱忍,卻又溫柔無比。
——
不知不覺間天邊暮色漸濃,已是該用晚飯的時候了。
溫府一家人受舒妤所邀,留在蘇府用晚飯。
菜肴豐盛美味,禮儀得體,各方面都盡足了待客之道,這頓飯可謂賓主盡歡。
在溫府一家人準備離開時,宜言眼巴巴地拉著溫韞的衣袖,不舍得他這么快就離開。
溫韞自是抵抗不住小姑娘可憐巴巴請求的目光,他轉頭對父母道:“爹、娘,你們先回吧,我再待一陣。”
溫如州當即蹙起了眉,表示不贊同。
而溫夫人為了兒子的終身大事著想,樂得他們多相處相處,所以也沒讓溫如州多說話,就強硬地把他拉走了。
蘇府一家人對這種情況,反應不一。
舒妤已經坦然地接受了女兒對溫韞的依戀,只眉目柔婉地笑了笑。
蘇永崢則目光沉沉地地盯著溫韞,顯然對這個在他眼里試圖拐跑女兒的男人很是不滿。
淮揚更是內心郁結,不想說話,只想和他比劍,讓這個不知道給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湯的師弟好好受受教訓。
然而縱使再多的反應也不能阻止宜言拉著溫韞的衣袖,像個計謀得逞的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和他回了琴瑟院。
穿過月洞門,房屋門前的路上有一串被踩出的腳印,宜言卻牽著溫韞到了院子的一側。
靠墻邊的地面上還堆著厚厚的一層積雪,竹上石上也還留有許多。
這邊的雪地未經人踩踏,還是皚皚平整的一片,在月華清輝之下泛著珠玉般的瑩潤光澤。
在朦朧月色之下,小姑娘俏生生立著,澄凈的眼底涌出點點輕軟的笑,眉眼生動,她笑語嫣然道:“溫哥哥,我們來打雪仗吧!
她細細的長眉間覆滿了清亮的好奇,杏眼微微睜大,期盼地看著溫韞。
江南的冬天通常不是很冷,下的雪一般都小,鮮少有如今年這般落雪成堆、遍地瑩白一片的時候。
宜言記憶中上一次整個世界呈現出銀裝素裹的模樣,還是在她四五歲的時候,具體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那遍地潔白的景致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姑娘喜歡雪,尤其喜愛雪花洋洋灑灑從空中飄落的景象,那透過日光折射出的剔透光彩一下子便打動了她。
今年這樣的雪景難得一見,宜言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打雪仗的心思。
其實她早就有了這個想法,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陪自己玩的人,正巧溫韞今日來了,于是她的玩心瞬間就被勾了起來,怎么都壓不下去了。
正因為此,宜言才拉著溫韞不讓他離開的。
“打雪仗?”溫韞遲疑了下。
“嗯嗯,就是你拿雪打我,我拿雪打你啊。”宜言眨巴著眼睛解釋。
溫韞默了默。
他自然知道打雪仗的意思,只是覺得對于一直被嬌養很畏寒的小姑娘來說,這時的溫度應當是冷到難以忍受的,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心思玩雪。
但溫韞低眸細看,眼前的小姑娘眸子里分明有光,笑眼彎彎如小月牙,翠色裙擺迎風飛揚,生動得宛如雪地里唯一的那抹春色。
全然不懼冬日的嚴寒冰霜。
溫韞倏地覺得那些顧慮都是不必要的,小姑娘身上的生機與活力足以一瞬間碎冰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