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閑庭信步，腳步徐緩，慢慢地在府中走著笑著，在笑語歡聲中抬眼看燈火明亮的府中景致。

　　裹雜著細雪的風漸漸吹起來，帶著些許寒意，幾人走了大半個府邸，穿過一條兩邊皆是蒼松翠柏的青石甬路，轉身回了屋內。

　　約莫戌正時分，差不多該開始守歲了。

　　屋內遍燃火燭，燈光如晝。

　　火盆中已燃起了銀霜炭，色如白霜的木炭貯滿了盆，以灰摻其隙處，上用銅絲罩之，火光閃爍，室內溫暖如春。

　　除夕夜燈燭通宵不滅，幾人需終夜不眠，守歲至天明。

　　閑聊著這一整年的事情，各自敞開心扉，傾訴分享些記憶深刻的經歷體會，言笑晏晏，笑著鬧著。

　　這個夜晚的氛圍格外溫馨融洽。

　　又做過幾次游戲后，宜言打起了哈欠，雙眼變得有些霧蒙蒙的，籠著一層薄薄的水汽。

　　她搖了搖頭，強撐著堅持了一會，不久又困頓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小腦袋一下一下地點著。

　　舒妤扶住了女兒搖晃的身子，扭頭向淮揚示意。

　　淮揚會意，他起身點燈照了照床下，這個舉動據說可以驅除穢邪鬼怪。

　　舒妤隨即扶著女兒睡在床上，任她和衣入眠。

　　被子里已經放入了腳婆子，宜言感覺到溫暖所在，自覺地一骨碌滾了進去。

　　淮揚站在床邊，手里握著妹妹偷偷塞給自己的幾個壓歲錁子，看著她縮成一團迷迷糊糊睡去的嬌憨模樣，心里變得軟軟的，臉上露出笑容。

　　除宜言外，蘇永崢、舒妤及淮揚三人仍需繼續守歲，以待天明。

　　三人閑敘家常，或輪流講些故事，或看看窗外的景致，倒也不算無聊。

　　這一夜，蘇府外也是燈火通明，街道上人聲嘈雜，語笑喧鬧聲不絕，煙花綻放接連不斷。

　　至天邊泛起魚肚白，各種聲響方漸漸止息，眾人大都困倦地睡去了。

　　蘇永崢幾人一番淺眠后，不久即醒了過來。

　　府外早已有了小兒童子脆生生的唱樂聲：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新年的第一天，噼噼叭叭的爆竹聲聲入耳，兼有孩童的歡鬧笑語，渲染出開年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

　　蘇府中的下人們大多數也已起了，忙著除舊布新，灑掃庭除，營造一副新年的新氣象。

　　這一日，幾人并不打算出門，只貼畫雞放放炮仗，別無他事。

　　正月初二日，幾人打算去舒府拜年。

　　蘇永崢帶上給岳父岳母家的新年禮，還有妻子準備送給娘家人的針線禮物，幾人清早用過早飯后，坐上了去舒府的馬車。

　　至舒府門前，幾人下了馬車，由下人引進府，徑直走入屋堂之中。

　　舒老夫人一看到宜言，就激動地將她攬到懷里，心肝寶貝地連聲叫著。

　　宜言等她抱夠了之后，才抬眼抿唇對她笑，語調輕快：“祖母，新年好，言言來給祖母拜年呀。”

　　小姑娘音色乖軟動聽，一雙大大的杏眼濕漉漉的，如同林間幼鹿一樣，直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舒老夫人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擠到了一起，連忙回道：“誒，言言也新年好啊。”

　　她隨即從懷里拿出一個荷包，塞到宜言手里，笑著祝福了幾句。

　　“嗯嗯，祖母也要身體康健，每天都開心呀。”宜言接過荷包，彎著眼眸嬌聲道。

　　舒老夫人臉上笑容愈盛。

　　站在一旁的舅舅舒御也將壓歲錢給了宜言，揉著小外甥女的腦袋，溫和地祝了幾句福話。

　　宜言也軟聲軟氣地道了謝。

　　隨后，站在舒御身側的明庭走上前，竟然也自懷中掏出了一個小荷包，遞到宜言面前。

　　小姑娘頓時呆愣愣的，茫然地問道：“明庭，這個是給言言的嗎？”

　　明庭神色淡然地嗯了聲。

　　“可……姐姐沒給你準備啊……”小姑娘慢吞吞囁嚅著說道，顯然現在的情況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僅宜言，就連舒老夫人夫妻二人見狀都吃了一驚。

　　云庭搖搖頭，嗓音雖稚嫩而溫柔篤定：“云庭是男孩子，應該學會照顧女孩子，姐姐不用給云庭準備的。”

　　宜言怔然地看著他。

　　面前比她年幼一歲的小少年容貌隨了父親，生得溫雅清潤，尚未成熟的眉目分外柔和，一身淺藍的衣袍讓人感受到一陣天空般的朗闊舒適，顯然氣度非凡。

　　好一個小小少年。

　　片刻愣怔之后，宜言反應了過來，她猛地抱住了明庭，杏眼彎起，巧笑倩兮：“那言言就謝謝明庭啦。”

　　明庭回抱住身形纖細的小姑娘，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宜言抱了一會后將他放開。

　　她看著明庭，一臉認真嚴肅地保證道：“明庭你放心，姐姐明年也一定會給你準備的。”

　　小少年低眉不語，唇角微揚笑了笑。

　　云袖站在不遠處看著兒子這么溫柔的模樣，心里直癢癢，她湊到舒御耳邊，語調拉長嬌聲道：“御御，明庭也太溫柔體貼了吧，為什么我沒有這么體貼的弟弟啊......我家里只有兩個愛欺負我的哥哥。”

　　云袖說完，低下頭，一臉沮喪。

　　舒御輕輕地將妻子攬到懷里，低頭吻了吻她頭頂的烏發，溫和含笑地安撫道：“但你有夫君我啊，我對你不夠體貼嗎？”他唇邊勾起。

　　聞言，云袖心中立即暖濃濃的，同時還有幾分赧然，她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看到，一徑往他懷里鉆：“嗯，御御你最好了。”

　　淮揚眼尖地看到了兩人一把年紀還在膩歪，內心竟然毫無波瀾。

　　真的，他孤家寡人一個習慣了。

　　宜言很快又被舒老夫人拉了過去，絮絮叨叨地問她最近的事情。

　　老人無非就是擔心那些事，問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或者有沒有不小心磕著碰著了，總之是什么都擔心得不行，簡直恨不得把她帶到身邊養。

　　蘇永崢看透她的心思，對此只能沉默不語，無言地表示堅決的拒絕。

　　而宜言對上外祖母慈愛的目光和層出不窮的問題，眉目覆上干凈細薄的溫軟歡喜，都啟唇乖巧耐心地一一答了。

　　舒老夫人看著外孫女乖順得像個毛茸茸的小動物的模樣，頓時更想把她搶到身邊養了。

　　她抬頭看了蘇永崢一眼，默默嘆了口氣。

　　舒老夫人留女兒女婿一家人在舒府用中飯，之后又讓宜言去和明庭玩鬧去了，她拉著女兒說了些知心話。

　　舒妤將母親所說一一記在了心里，同時將為父母縫制的衣物送到了二人手里。

　　眼看天色將晚，舒老夫人又拉著宜言仔細叮囑了幾句，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