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無垠的天空中,層層烏云蓋頂,天色顯得極其陰沉,壓得人心上似乎都有些透不過氣來。
天疏門門派大門前,門主之女公開比武招親的告示貼滿了墻壁。
寬大的擂臺之上,紅色的招親旗幟迎風飄揚,曲清吟在又一次利落地一腳解決掉一個上擂者后,神色平淡地拍拍手,向后退了幾步。
她看了看天色,覺得今日的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從臺上走下去。
一名穿得花里胡哨的男子被一腳踢翻在地,連血都未吐一口,卻捂著胸口在那嗷嗷直叫。
清吟心里正因招親的事情煩悶,聞聲眸色冷然地掃過去一眼。
男子鼻青臉腫,已經被揍得開始懷疑人生了,他躺在地上捂著肚子,瞪大了眼睛,震驚于這看起來十分美貌的女子彪悍的戰斗力。
忽然接收到這凌厲的一眼,他身子下意識地顫了一顫,連忙捂住了嘴,一臉欲哭無淚、要哭不哭的表情。
娘誒,這都是什么人啊。
他不過是提前收了錢,來探探情況的,誰知道這女的居然這么猛啊,這還讓不讓男人活了啊。
他縮在地上,兩只手死死地捂著肚子,平凡無奇的臉上表情簡直異常驚悚,像是徹底顛覆了自己以往的認知。
清吟見他仍是一動不動,好似不準備離開,還要再戰的模樣,于是停住了腳步。
那男子見她好像準備再揍他一頓的樣子,頓時表情僵住了,連肚子也不痛了,像個敏捷的猴子似的一骨碌竄了起來,悻悻地就連滾帶爬地下了擂臺。
清吟扶在劍柄上的手松開,抬眸看著臺下一臉看好戲不嫌事大模樣的自家爹爹,無奈地扶了扶額。
她從臺上輕盈躍下,掃了四周的人群一眼,隨即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
曲放看了一天的打斗也看累了,尤其還都是那種無一例外,清吟連劍都沒拔,對方就被一腳踹飛的情況。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舒展舒展身上有些僵的筋骨,朗聲大笑道:“好了,大家都看到今天的結果了,無人能勝得過小女!
他環視眾人:“既然連續三天都是這個結果,那這樣吧,三天之后再繼續,到時再看各位公子爺們的精彩表現啊!
說完,他即仰頭大笑著離去,好似渾身上下都在開口嘲笑著一群男人比不過一個女人,簡直惡劣得令人咬牙切齒。
擂臺周圍本在伺機而動的男人們聞言,面上皆不約而同地露出羞惱氣忿之色。
卻又懾于清吟的手腳功夫,尤其是她精妙絕倫的劍術,一群人蔫蔫的不敢上臺,就像過了季萎縮了的黃花菜。
曲放離了擂臺四周,大步走去找寶貝女兒。
他邁進清吟的房間,迎面對上清吟面無表情的樣子。
他似未看見,絡腮胡子遍布的臉上掛起笑,邊來回搓著手,邊走近說道:“怎么樣,寶貝女兒,今天有沒有看中的?”
清吟還滿來得及答話,曲放就開始自言自語起來:“我看今天那個穿白衣服的好像不錯,那個和我一樣滿臉胡子一看就很俊的也不錯,你覺得怎么樣?”
......
空氣突然安靜。
曲放見女兒不說話,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也不覺得尷尬,又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揚聲道:“對了,還有那個......”
明明正值壯年,這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男人偏偏平時話極多,一說起來就完全停不下來,配著他那下巴處濃密的胡子,絮絮叨叨的樣子,就像個槽老頭子一般。
清吟縱是多年來習慣了自家爹爹絮叨的性子,他的話通常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怎么入腦子,但耳邊總是這種嘮叨個不停的聲音也實在受不了。
她目光越過曲放肩部,輕輕出聲喚道:“娘。”
曲放一聽,立刻停了口中的話,眼睛發亮地轉過身來,正要喚自己親親娘子,卻發現他身后根本空無一人。
他佯裝惱怒地扭頭看向清吟,滿臉被欺騙了感情的不滿:“我親親娘子人呢?”
清吟即使聽了這個稱呼這么多年,如今乍然一聽到還是會忍不住嘴角一抽:“哦,我可能看錯了。”
曲放聞言,濃眉大眼的臉上滿是不相信,還幼稚地用力的“哼”了好幾聲,表示自己強烈的質疑和不滿。
清吟看著爹爹這幅孩子似的模樣,心驀地軟下來,溫聲問道:“爹爹,你為什么要進行什么比武招親啊?”
只是說起“比武招親”這個詞,她就覺得尷尬得不行,真不知道自家爹爹是怎么想到的。
關鍵是她居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還是由別人告知的!
想象一下她那時的心情。
清吟面無表情地等著答案。
而曲放極其自然地答道:“當然是給你找夫婿啊!
他邊說著還一邊用看小白癡的眼神看著清吟。
清吟努力維持著表情:“爹爹,我現在不需要夫婿!
她話音剛落,就見曲放瞪大了一雙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不需要?你都二十了,還不需要?!”
他在屋內來回踱著步,驚疑的目光落在清吟身上,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她:“你看,比你小的姑娘,像從蘭,早就成親了,孩子都有了!
“你看你,天天在江湖上跑,現在可好,變成老姑娘了吧!
他很是恨鐵不成鋼地嘆道:“兩年前說什么不想成親,我聽了你娘的勸,也依你了?涩F在,你都二十了!”
曲放狠狠地咬著那個“二十”,語氣重得似乎他和這個數字有仇一樣。
清吟終于等到他停了下來,淡淡回道:“‘二十’怎么了?娘不也是二十又二才成的親嗎?”
一提起他史上無敵最最好的娘子,曲放瞬間從心底生出無限的得意與驕傲來,他略帶嫌棄地看向清吟。
“你怎么能和我親親娘子比,我娘子當年可是名動塞外中原的美人!
曲放隨即陷入了對自家娘子的滔滔不絕的稱贊與愛慕之中。
“不僅如此,我娘子她出世便有一身絕技傍身,醫卜星象之術更是冠絕天下,追她的人可是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語氣自豪得像說起他自己一樣。
他旋即想到什么,沾沾自喜道:“不過雖然當年你爹我情敵無數,不過最后還是我抱得美人歸了。”
他這小人得志的樣子,如果當年那些人還在,一定會忍不住一人踹他一腳,力道毫不留情、絕不留情面的那種。
但清吟管不了那么多,她見爹爹成功地被引開了注意力,心里松了口氣。
她正欲悄無聲息地溜出房門,抬起頭,目光對上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的娘親容與。
面容清冷的女子墨黑色長袍加身,孤身一人站在門外,斂睫低眸,眉眼間似鍍上了一層冬日冰雪的寒意。
孑然而立的身影,仿若迎著微風細雪獨立的青竹,清清冷冷得不著半分人間煙火。
清吟一時覺得面前的人極其陌生,她站在原地愣怔住,說不出話來。
而曲放好似心有靈犀般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立時停住了口中的話,抬眸四顧。
目光觸及容與的身影,他大步走過去,自如地無視了她漠然的神色,一把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一個大男人竟然熟練地開始撒起嬌。
“與與,你這幾天去哪里了?怎么不帶我一起去。俊蹦腥吮緛泶趾赖穆曇舯豢桃夥啪徖L,初聽起來格外奇怪,甚至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而容與卻似毫無察覺,也不覺得一個大男人頂著滿臉胡子撒嬌有多么不相宜。
自然地依偎進身后寬闊的懷抱里,她面上不近人情的冷淡忽地如冰面受到猛烈敲擊般破碎開,靜如寒潭深淵般的眼眸微彎,眼中冷意消融,浮現出幾分柔軟清和的笑。
看向曲放的目光中更是裹挾了春風拂面的暖意,她甚至還習慣性地揉了一下男人頭頂上那叢粗硬茂密的黑發。
于是清吟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娘親一身冷硬至極的氣質在爹爹的撒嬌攻勢之下瞬間柔和下來,最終變成她所熟悉的那個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