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世瑾說著單膝跪地,伸手拾去碑上細小的落葉;青色修身襯衫緊貼弓起的背脊,隔著衣料,那片緊繃的肌肉線條顯示出主人的心境。
傅世瑾繼續(xù)低聲道:“母親,您的遺愿我無法做到。對不起,哪怕她是您死因的導火索,我依舊念著她。”
“她替我生了孩子。她當時那般傷心,卻仍生下了孩子。異國他鄉(xiāng),她一個女人,有多么難熬。”
“您不是一直想要個孫子么,他十分可愛,如果您在世,您一定會喜歡他。”
“......母親,我愛她。我失去她四年了,我不會再對她放手,我要給她和孩子一個家。”
傅世瑾說得輕緩,墨染的眸中涌出負罪與復雜。
四年前醫(yī)院的事情還瀝瀝在目。
當時一直昏迷的母親醒了,他心里自然十分高興,不僅因為母親的無恙,還因為可以還林佳佳清白。
母親醒來接受了眾親戚的探望后,還讓他把于嘉琪叫去了醫(yī)院。母親虛弱地取下手腕的玉鐲送與于嘉琪,當著他面說只承認于嘉琪是傅家兒媳;他便完全確認這是母親使的一個苦肉計,目的就是逼他和林佳佳分手。
母親的做法很讓他無奈,但當時母親還是十分虛弱,醒了幾小便再度昏睡了過去;他打算等母親精神狀態(tài)好些再與她商討此事。
凌晨時分,他處理完一些廣政急務還有些青幫的事情,繼而去到醫(yī)院守夜;見到醫(yī)生在替母親檢查情況,他問了幾句,醫(yī)生說母親情況算穩(wěn)定,不久便會再醒。
果然,他坐在病床邊不久,母親醒了,且精神比下午時要好些許;見到他,母親嚴肅問他什么時候跟林佳佳分手,說林佳佳心腸太過深沉狠毒,命令他一定得懲罰她,然后與她徹底斷絕關系。
他拒絕了母親的要求,并告之這次事情根本與林佳佳無關。
母親當時便氣得喘了,他替母親順氣時,母親逼他答應,一定要與林佳佳分開,娶于嘉琪,哪怕不想娶,也不能再被林佳佳騙下去。
母親還抖著手讓他拿她的手機,母親從手機里調出了她跟林佳佳的談話內容。
開始聽時母親還只是喘息惱罵,可聽到林佳佳說她會是傅太太,即使離婚也能分得一半家產時,母親突然氣得一口氣沒提上來,呼吸十分喘十分急,眼白都露出了大半!
他驚得馬上叫來了醫(yī)生,可已經遲了,醫(yī)生到達時摸了下脈息,立馬對母親進行了急救搶救,但無力回天,呼吸器上只余了一條冷冷無波的平直線。
母親走了,在他的眼皮底下,在林佳佳譏諷的聲音中。
那一刻,他感覺到了從所未有的心悸與絕望,母親為了逼他們分開,搭上了她自己的命......
母親走后,舅舅相逼,一定要拿林佳佳問責;傅家這邊也有親友跟著起哄。
盡管如此,他仍無法下定決心。
林佳佳得知了消息,她要見他,可他沒法在母親尸骨未寒時見她。
后來,得知她為了見他不惜拿自己身體冒險,他終是忍不住見了。
他看著她纖瘦的身體,看著她認真解釋的樣子,聽著她言語中對自己的關心及期盼,他知道她想得到自己明確的態(tài)度,她需要他的信任。
只是她雖沒有直接傷害母親,可母親確因她而去世。
他知道林佳佳會傷心,可他給不了她安撫,說不出任何她想要的答復。
而且當時青幫與于泊安也在做亂,他便想讓她在看守所呆段時間,一為給彼此冷靜的時間,二為不讓別人拿她做文章,危害她的安全。
林佳佳骨子里有倔強的一面,他一直知道;當初一聲不吭離開海城就是個例子。
她的動作很快,聯(lián)系了莫皓文。
那一刻,他便了然她生了離意;但她始終是對自己抱有希望吧。
她在接見室時問自己,是不是有苦衷,有壓力,是不是不得已,她可以等他。
有一瞬,他很想點頭。
但他還是忍了下來,因為他們之間橫亙了太多,已無力走下去。
還有青幫將手伸到了看守所,賴龍是懷著魚死網破的心要跟自己斗;他不能完全保證林佳佳甚至自己的安危,又怎能讓她能等?
林佳佳被綁架之事給他留下的陰影太大,他不能再讓林佳佳遇到第二次同樣的情況;即使要分開,他也不能再讓她遭遇意外。
他給林佳佳放了讓母親去世的那段錄音,不僅是讓她死心離開,也是讓自己下定決心,從此斷了念想。
林佳佳真?zhèn)牧耍湍菢涌粗w瘦的背影,筆直不亂地離開。
這四年他常會在夢里重回這一幕,可即使是在夢里,他都沒法挪動腳步上前牽住她。
四年來,他并非沒有產生過找她的沖動,只是每每想起她走時的絕決,想起他們之間橫亙的障礙,他便壓住了這個想法。有些坎既然跨不過去,又何必再去禍害,何不讓她過自己的生活。
可,他們相遇了,他又看到了她。
當時在c城看到林佳佳,他十分意外,但不久他便聽到了關于她和莫皓文是“夫妻”的話,還有他們的默契親密。
她是傷心絕決定開,而莫皓文原本就對她有愛意,又幫了她又同去了國外,所以這個結果很是正常,可他心里卻莫名有了難受,如同心底某塊地方被人生生剜掉,生生鈍痛。
鬼使神差的,他去了c城的酒會,他清楚看到了她的變化,她自信了,她成熟了,也更迷人更有韻味了。
他看到了她跟莫皓文的親密,他去邀請她跳了舞,聞著她身上思念的久違的馨香,他有了反應。
他想她,想得身體都痛了。
他故意告訴她,想看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結果她直接踩了他,沒留半分情面,也無半分不舍。
她的心里已沒了他,這個認識讓他的鈍痛加重。
可他沒想到,鈍痛的還在后邊;她跟莫皓文有了孩子。
其實內心深處,男人本性的自私,是希望她這幾年沒有忘記自己,沒有找其它男人,而他還能有機會再看看她。
又克制著,想不要再見了,見了如何,令彼此痛苦難受?
但事實那么殘酷,她身邊真有了別的男人,他們還有了孩子,他們還很和睦幸福,自己已是她生命中的過去,他與她再見只是陌路人。
他阻止了何興去查,他不想再接受一次殘酷的現(xiàn)實。
他已被深深地刺激到了,腦中盤旋地都是她跟莫皓文同在一個房間的畫面,還有他們一家四口親密的畫面;無比刺痛,無法承受。
那是一種怎樣的恐懼?她可是他的女人啊!他惡劣地想要給他們一些教訓,他不相信他們真是情比金堅。
結果他沒令他們得到教訓,自己反倒被林佳佳那拼了命也要拿下合同勢頭氣到無處發(fā)泄。
事情都是按他的意思進行的,到頭來接受不了結果的也是他。
她不顧他的提醒,她說她心甘情愿為另個男人賣命,看著她對別人的溫柔和對自己的冷漠,傅世瑾真想掐死她。
他離開了,想再也不要管她的事情,腳步卻是生了根。
他坐到了隔壁包間,一個人喝著悶酒,眼睛卻不時落在那監(jiān)控視頻上;是的,她訂的那個包房他都有所安排。
他知道她喝得很多受不了,他沒跟去洗手間,獨自喝酒抽煙。
余成提醒他,肖老板好似在酒里放了什么,要不要過去阻止。
他沒有回答,他不相信她那么蠢,會相信肖老板所謂喝完三杯就簽合同之事。
她還真那么天真,端起酒杯就喝!
他再也控制不住胸膛里的聚積的怒火,他踢門走了進去,可該死的,她竟不愿意走,她還惦記著她的合同。
他氣到不行,將所有的怒意慍意火氣全都發(fā)在了早就想教訓的肖老板身上,敢動林佳佳,他饒不了其!
他抱著被藥效折磨的林佳佳走出會所,他妒恨她想為別的男人保護清白的行為,她還拿出情份兩字壓他!
她難道不知道他有多生氣,多想扔掉她么。
他原本是想送她去醫(yī)院的,可后來,他還是沒法控制心中那股強烈到無法忍受的念想。
哪怕被她怨恨,他也要留住她,哪怕只一晚。
事后,他十分感激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