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區(qū)是倫敦的老房子,城市的基礎(chǔ)建設(shè),自然是無法跟新城區(qū)比較的。
以至于路燈,昏黃又黯淡。
落起星星點點的小雨,映著路燈的光芒,紛紛揚揚,很是孤寂與冰冷。
宮梵玥將駕駛的座椅往后調(diào)至躺著最舒服的角度,他靠在那里,緘默不語。
過于冷清與黑暗的眸,靜靜的,不眨一下地盯著旁邊副駕上的那束玫瑰花。
宮梵玥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形成了這樣的習(xí)慣,無論在世界的何處城市,每天都會訂一束最新鮮的玫瑰花。
可是,兩年多的時間,卻沒有一束鮮花是送過去的。
也不知道盯著那束鮮花看了多久,宮梵玥收回寡淡的視線,看向車窗外的時候,根據(jù)洛瀛報備過來的信息,時念卿所住的那套房子,客廳的燈,大打而開,這會兒仍然明晃晃地璀璨。
想必,她還沒睡。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宮梵玥拿了手機。
上面晚上她直播做飯的視頻,他讓洛瀛保存了下來。
晚上在總統(tǒng)公館的書房里,反反復(fù)復(fù)已經(jīng)看了好幾遍。
然,此刻重新看,宮梵玥非但沒有半點的厭惡,反而覺得怎么也看不夠。
從直播視頻的角度看過去,剛好拍到她的側(cè)臉。
廚房油煙機的照明燈,也一并全數(shù)打開。
她低垂著眉眼,專心致志雕刻鳳凰的時候,那明亮的燈光,從她的頭頂傾斜而下,不偏不倚,正好籠罩住她的臉龐。
那明媚的光,落在她濃密卷長的睫毛上,就像是鍍了一層雪白的光邊一樣。
眨眼之時,那猶如兩把精致小折扇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
宮梵玥的目光,卻落在她隨意用發(fā)繩系在后腦的頭發(fā)上。
這段時間,她的頭發(fā),好像長長了不少。
她終于愿意留長發(fā)了。
如今的她,怎么會不愿意留長發(fā)?!
這兩年,宮梵玥的心口上,躺著一條刀口,鮮血時時刻刻都淌個不停。
霍家總統(tǒng)府被強制摧毀所有總統(tǒng)印的那天,時念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跪在那里。
之前,她特別癲狂。
發(fā)了瘋一樣阻止拆遷的人。
可是,她卻被扣在那里。
宮梵玥聽管家說起時念卿的動向,趕去霍家總統(tǒng)府的時候,拆遷隊已經(jīng)走了,時念卿全身頹然與死寂地跪在那里。
原本她烏黑濃密的長發(fā),已經(jīng)飄得滿地都是。
那貼著發(fā)根胡亂而剪的頭發(fā),傷痕又累累。
有些地方,甚至都在沁血。
很是觸目驚心。
那天,她仰起頭問他,眉眼間是癲狂的笑意與報復(fù)的扭曲:“我這樣,你還喜歡我嗎?!這樣還喜歡嗎!!!!”
自那以后,時念卿的頭發(fā)便再也沒有長過。
只要長長一點,都會被她剪掉。
宮梵玥清楚,是因為她的心,與霍家總統(tǒng)府的總統(tǒng)印一樣,碎了,四分五裂,天崩地裂地碎了。
再也拼不完整。
確切來說,霍寒景就是她的世界。
霍寒景離開,她的世界便轟然坍塌,滿目的瘡痍。
如今她終于愿意慢慢留長頭發(fā)了……
洛瀛找到宮梵玥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了。
宮梵玥下了車,正靜默地坐在車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緩緩吸著眼。
洛瀛下車,疾步走過去,靠近之時,看清宮梵玥的腳邊,鋪了一層厚厚的煙蒂,他好看的眉頭都忍不住蹙了蹙。
“總統(tǒng)大人!”洛瀛低聲喊道。
洛瀛尋找宮梵玥,已經(jīng)好一會兒了。
原本他去處理宮梵玥交代下來的政務(wù),之后返回自己的住處休息的。但是,臨時收到緊急事務(wù),又火急火燎趕往總統(tǒng)公館。
然而管事卻說,宮梵玥驅(qū)車離開公館了。
洛瀛在倫敦找了一大圈,都沒見到宮梵玥的蹤跡,后來突然想起時念卿這里,他這才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宮梵玥并沒有吱聲。
洛瀛大概講事務(wù)告知了宮梵玥。
在等待宮梵玥回總統(tǒng)公館召開緊急視頻會議的過程中,一直都安安靜靜的宮梵玥,忽然低聲問了句,特別讓人摸不到頭腦的一句話。
宮梵玥問他:“你說,怎樣才能讓一個人,徹底死心?!”
“……”洛瀛皺了皺眉眉頭。他轉(zhuǎn)著心思在揣測宮梵玥這番言辭的潛臺詞。
然,宮梵玥卻忽然從車頭站起了身。
他邁步繞到駕駛座,拉開車門坐進去。
不過,在坐進去之前,他對洛瀛吩咐道:“把夫人的花,按照慣例,好好處理一下。”
“是!”洛瀛頷首,下一秒,他繞到副駕,小心翼翼捧起鮮花。
宮梵玥離開的車速,還挺快。
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洛瀛站在原地。
垂下眼簾,看著抱在懷里,那新鮮又生機盎然的玫瑰花,眉頭都忍不住皺了皺。
霍寒景的住處。
宴蘭城和蕭然,什么樣的大場面沒見過?!
然而,他們進入霍寒景住處的時候,仍然無法自控自己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的。
這客廳,這餐廳,這房子所有的面積,加起來都還沒他們主臥的衣帽間大吧。
這么多年來,他們的爺,居然住在這么小的房子里?!
宴蘭城不悅地皺起眉頭,質(zhì)問立在旁邊的徐則:“作為秘書長,你就給爺安排這樣的住處?!不想活了?!”
說著,宴蘭城推開窗戶:“空氣也悶,連個凈化空氣的新風(fēng)設(shè)備都沒安裝,城市污染這么嚴(yán)重,你這是想要爺?shù)拿矗浚 ?
徐則有點冷汗涔涔的。
他說:“這是爺?shù)姆愿馈!?
“別把所有的責(zé)任都退至爺?shù)纳砩稀旊m然說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你作為他的秘書長,沒有照顧好他,讓他住在都不能用‘寒磣’兩個字形容的地方,就是你的失職。”宴蘭城是著實火大。
徐則默默聽著宴蘭城的數(shù)落,也不敢再發(fā)出半點的聲音。
被強逼威脅,最后投了降,才告知宴蘭城與蕭然,霍寒景住處的陸宸,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徐則默不作聲的模樣,有點于心不忍。
他挑了下眉頭,低聲說道:“城爺,真的不能怪則哥。當(dāng)初爺選擇這套房子的時候,我們沒少勸。畢竟,這房子,不僅環(huán)境差,而且周邊的住戶,身份也委實復(fù)雜。但是你也知道,但凡是爺下達(dá)的命令,誰敢忤逆啊,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
陸宸的話音剛落下,宴蘭城便毫不猶豫地扭頭就對他噴道:“你也好意思狡辯?!陸宸,你好歹也是堂堂一國將軍,聽楚易說你最近把自己蒙被子,三天三夜都沒出來過,胡子長出來都不刮,你這樣邋遢,你爺爺知道嗎?!既然爺當(dāng)初選擇帶你出來,你就應(yīng)該好好照顧爺,怎么不僅放任爺不管,自己還墮落了。”
談及三天三夜沒出背鍋……
陸宸感覺到楚易和徐則兩人那詭異的眼神,又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幽怨又心虛地說:“我身體不舒服,不行?!我也就是這幾天是這樣,之前我每天都活力四射,金光閃閃的。”
在宴蘭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挨著挨著數(shù)落徐則三人的時候,蕭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則剛剛拎回來的購物袋上。
他拿了一根手指,撩開袋口,瞄了眼里面裝的東西,轉(zhuǎn)而眉頭立刻深深皺了起來。
“這是什么?!”他問徐則。
徐則看了眼,隨即回復(fù)道:“方便食物,煙與酒。”
宴蘭城聽了,立刻情緒激動走過去,撥開袋子,拿出里面的東西,一邊看牌子,一邊愕然到極致地問:“這是什么方便食物?!這些東西,能咽的下去嗎?!”
霍寒景洗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宴蘭城和蕭然坐在沙發(fā)上,不過,卻是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宴蘭城眉開眼笑跟霍寒景打招呼。
但是霍寒景全身上下都淌著不屑一顧的冷漠。
被無數(shù)了,宴蘭城嘴角的笑意都尷尬到不行。
他悻悻地閉嘴了。
蕭然接受到宴蘭城投過來的,無辜又有點幽怨的目光時,也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頭。
遲疑了下,他對霍寒景說:“爺,我與蘭城這次來倫敦,找你有要事相商。”
霍寒景拿著一條毛巾,正在擦拭自己的頭發(fā),并沒有吱聲的意思。
停頓了會兒,蕭然繼續(xù)說道:“S帝國的祭祀大典在即,宮梵玥來倫敦遲遲不見回國,必然有貓膩。我與蘭城,特意將金珂與齊岳留在S帝國,這兩日金珂與齊岳暗地里發(fā)來消息,說是宮梵玥這次欲在祭祀大典上有大動作。”
這話,蕭然已然說得特別明了了。
宮梵玥前兩年在祭祀大典上,就武器裝備,沒有任何的革新,已讓許多人不滿。但是,倘若這次拿出了新型武器,贏了人心,那么霍家想要復(fù)位,怕是極難了。
這點,蕭然和宴蘭城真的憂慮到不行。
宴蘭城的性子稍微大大咧咧點,應(yīng)該還好吧。
而蕭然的心思,向來很重。
近日,每每想到這件事,他幾乎都徹夜不眠,根本無法入睡。
宴蘭城瞄了眼霍寒景那漫不經(jīng)心的寡淡模樣,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姿態(tài),著急得都快要跳起來了:“爺,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能如此淡定?!莫不是,S帝國的總統(tǒng)之位,你真不想要了?!”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異常嚴(yán)肅。
他們紛紛朝著霍寒景投去目光。
宴蘭城一時沒控制好自己的脾氣,差點爆了粗口:“因為一個女人,丟了皇位,值不值得?!”
宴蘭城都急到不行了。
蕭然瞄到宴蘭城一副快要暴走的模樣,連忙安撫,轉(zhuǎn)而對霍寒景說:“這次金珂和齊岳,傳過來的消息,稱:宮梵玥這兩年私下將百分之八十的財政收入,投放至軍用衛(wèi)星上。這般不計代價的投入,是非常可怕的。我猜測,他是想組建S帝國的太空軍。”
所謂太空軍,便是可以防御本國軍用衛(wèi)星,可摧毀或干擾他國衛(wèi)星,距地三百公里部署武器,會給世界帶來安全風(fēng)險。
當(dāng)然,只要宮梵玥的此舉成功,后果不堪設(shè)想。
蕭然想想這種可能性,都后怕。
但凡太空軍建立,那么宮梵玥便可以毫無顧忌,沒有任何的國家能壓制得住他。
蕭然和宴蘭城,將目光投向坐在獨立沙發(fā)上的男人。
所有人都在等待霍寒景的答案。
然而,霍寒景原本慢慢悠悠擦拭著頭發(fā)的手,忽然一頓。
他僵硬地保持著一個姿勢,許久都沒動。
所有人都不明白霍寒景到底怎么了。
在宴蘭城舔了舔嘴唇,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霍寒景忽然臉色特別嚴(yán)肅地呼喊楚易的名字。
“爺,怎么了?!”突然被點名,楚易有點懵。
霍寒景說:“你即刻去浴室,好好查看下地上的頭發(fā)。”
What?!
所有人都一臉的懵逼。
魂不附體地盯著眉頭緊皺的男人。
他們討論宮梵玥的軍.事行動,都火燒眉毛,然而他們的爺,卻讓楚易卻數(shù)掉在地上的頭發(fā),到底是什么鬼。
當(dāng)然,在楚易從浴室出來,返回客廳的時候,霍寒景讓楚易將他周身附近掉落的頭發(fā),一并數(shù)一數(shù)的時候,徐則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
楚易單膝跪地。
嚴(yán)謹(jǐn)又仔細(xì),小心翼翼將所有肉眼能看得見的頭發(fā)都數(shù)了遍,然后向霍寒景匯報道:“爺,浴室的淋浴間有七根,你剛剛擦頭發(fā)的時候,掉了五根。”
“這掉發(fā),嚴(yán)重么?!”霍寒景順口就問了楚易。
楚易特別懵逼,特別震驚,顯然思路是跟不上霍寒景節(jié)奏的。
確切來說,除了徐則,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明白霍寒景到底想要表達(dá)什么吧。
不過洗澡洗頭,掉個十幾根頭發(fā),非常正常。
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
楚易剛想動了動嘴唇,回應(yīng)霍寒景,然而霍寒景忽然扭頭詢問坐在旁邊,胡子拉碴的陸宸:“陸宸,你爺爺在剃光頭之前,是禿了么?!”
“嗯?!”陸宸像看怪物一樣盯著自家的爺。這,怎么忽然扯到他爺爺?shù)纛^發(fā)的事情上?!那都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他還小,怎么記得住。
霍寒景在陸宸的腦子都還沒理順暢,忽然又來了句:“他禿頭前,一天掉頭發(fā),有超過十三根么?!”
“這個?!”陸宸撈了撈自己的頭發(fā),這爺?shù)膯栴},實在是太打腦殼了。
霍寒景又問陸宸:“你爺爺當(dāng)時不是讓寧建幗開佩服,讓陸家的相關(guān)機構(gòu),研制防掉發(fā)的洗發(fā)水么,那配方還在嗎?!”
現(xiàn)在的陸宸,很確定今天他們家的爺,是在說火星語了。
他抓耳牢騷好一陣子,這才說道:“那配方,應(yīng)該還在。不過,應(yīng)該沒什么用吧,不然我爺爺也不會剃光頭啊。”
“……”霍寒景。
在在場所有人都滿頭問號,思緒轉(zhuǎn)得飛噠噠地思索霍寒景說這些詭異話語到底想要傳遞個什么意思的時候,徐則立在眼里,眼底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笑意。
他接收到霍寒景那刀子般的目光時,頭皮都麻了。
他立刻控住住自己的臉上所有的表情。
霍寒景卻板著一張漸漸起了寒霜的臉,他問徐則:“我詢問配方,就那么好笑?!”
霍寒景的眸光,又狠又凜的,殺氣騰騰。
徐則已經(jīng)面如死灰了,他不停地?fù)u著腦袋:“不好笑,不好笑,一點也不好笑……”
時念卿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了。
蘇媚與云敏,還橫在客廳的地毯上,沒有任何的知覺。
頭痛欲裂。
時念卿抬起手,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在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剎那,看著滿屋子全是雪白雪白的一層撕碎的衛(wèi)生紙,當(dāng)即目瞪口呆。
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們?nèi)齻,這是要把家都給拆了的節(jié)奏?!
蘇媚昨晚喝得最多。
清醒的時候,嘴里發(fā)出嗚咽不清的聲音,轉(zhuǎn)而又爬到臥室的床上,裹著被子睡覺。
時念卿坐在沙發(fā)上,緩沖了許久,大腦這才清醒些。
今天是大年三十。
對于帝國人來說,是特別重要的節(jié)日。
晚上要吃團年飯。
而且,明天是大年初一,今天必須采購很多東西。
她清醒后,去廚房熬了粥,煮了解酒湯,然后挨著挨著叫蘇媚和云敏起床。
云敏是被自己的電話鈴聲吵醒的。
她接通的時候,剛開始還迷迷糊糊的。
直到聽清對方說了什么之時,她忽然秒醒:“你說什么?!”
時念卿被云敏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
在云敏接完電話后,時念卿原本想讓她去喝點解酒湯的時候,云敏忽然從沙發(fā)上挑了起來,直接抱住時念卿,然后用特別激動的語氣說:“小卿卿,你這是要發(fā)了啊,我們那家直播公司的老總,要花天價簽?zāi)阕鲋鞑ァD阒篮灱s金,是多少嗎?!”
時念卿眨了眨眼,顯然有點沒聽明白云敏在說什么。
直到云敏在她面前伸了一根手指,時念卿試探性地問:“一萬?!”
云敏搖頭。
“十萬?!”
云敏繼續(xù)搖頭。
“一……一百萬?!”
云敏還是搖頭。
“不可能是一千萬吧。”
云敏直接說:“一個億。他奶奶個熊,要給你一個億的簽約金。”
“……”時念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