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峰,云霄劍派。
云裳獨自坐在后山峭壁邊的巨石上,背靠著一棵蒼翠古老的云松。她的腳下,是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大自然那清新而又美妙的味道,跟上微風歡快地步伐,在她身旁輕輕地徘徊流動著。
目光所及之處,云海浩瀚,縹緲繚繞,雪白的云朵似浪花一般層層疊疊地翻涌飄蕩著。更遙遠的地方,是不著邊際的混沌蒼穹。
此時旭日初升,已從云海中探出了大半個腦袋。微弱的晨曦灑在她白嫩如脂玉的臉蛋上,印出兩抹淡淡的紅暈。
伴隨著幾下嘹亮的鳥唳聲,一行仙鶴展翅高飛。它們頭尾銜接,猶如一條矯健兇猛的白龍,在云海里肆意地游動著,漸漸消失在遠方的魚肚白中。
少女嘆了口氣,空靈峰上的日出永遠都是那么美。可她的心里卻總覺得缺少點什么,那是一種無法言述的情緒,令她苦惱而又欣喜。
就在這時,云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眼睛里發出明亮的光芒。突然站了起來,邁著小碎步跑開了。
空靈峰除了主峰之外,四周還有八八六十四座浮島。分八卦方位排列,如眾星拱月般護衛著云霄劍派。島與島之間由廊橋相連,各自又通向主峰,形成一個巨型的八卦陣圖。
云裳此時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些浮島中的一座:流云閣。
越過曲折的山路,她已來到一條長長的廊橋前。木質的橋面在云海中晃晃悠悠地飄蕩著,仿佛隨時都要被風吹翻似的。
只是云裳對此卻早已司空見慣,三百丈的距離對于輕車熟路的她來說,也不過一會的功夫便到了。
浮島的邊緣是一片很漂亮的竹林,放眼望去,滿目郁郁蔥蔥,讓人心中不禁萬分舒暢。一條筆直的青石路順著廊橋延伸出去,將其分成左右兩邊。
云裳加快腳步,轉眼之間就穿過竹林,來到了流云閣的正殿前,她迫不及待的沖了進去,臉上布滿了難以掩飾的興奮之色。
此時殿內正有幾個白衣童子,拿著掃帚和水桶灑掃除塵。他們是初入山門的新進弟子,平日里便分派在各個殿宇做些瑣碎雜務。
云裳找來一個童子,問道:“看到池香師姐了嗎?”
“師姐在丹室尋找藥材呢。”
童子話音剛落,她的人就跟一陣風似的消失了。
云裳一直都不喜歡藥草那古怪的味道,所以她是捂著鼻子走進丹室的。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一個身穿紅色長裙的女子。她正拿著醫書,在草藥籃里翻找著什么。
“師姐!”云裳小心地叫了一聲。
“嗯,你怎么來了?”池香轉過身看到來人后,微笑著問道。
她的臉色很蒼白,眼角也布滿了血絲。烏黑的頭發只是凌亂地披在雙肩上。
云裳看著自家師姐這般模樣,抿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眼睛里忽然凝出了幾許晶瑩。
“傻丫頭,你這是怎么了?”池香放下手中的醫書和草藥,走過去將她擁在懷中安撫道。
云裳瞪著明亮的大眼睛詢問道:“贏末師兄的傷勢還重么?”
“吃些藥,再修養一段就沒什么大礙了。”池香嘆息道。
已經七年了,身體上的傷即使能好,可是心里的呢?她搖頭苦笑。
云裳嘟囔道:“嗯,你對他這么好,他卻總是不領情,太氣人了。”
“不能怪他,他有自己的心結。”池香嘴上這么說,可是心里的苦澀卻只能自己默默的承受著。
自從七年前贏末負傷回到空靈峰后,一切就都變了。他變得狂躁不安,還有無比可怕的沉默。每年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試煉之地,那里有永無休止的殺伐和屠戮。以至于他舊傷未愈,新傷又起,如此周而復始。或許,那就是他用來自我抒發的一種方式。
云裳沉吟一下,忽然說道:“師姐,我去找爹,讓他老人家出面,要贏末師兄和你成親好不好?”
池香聞言一怔,半天才回過神來,“不用了,其實這樣也挺好,至少每天都能陪在他身邊。”她非常開心地笑著,眼睛里充滿了欣慰。
“真拿你們沒辦法。”云裳無奈地說道:“其實我今天來是和你告別的。”
“嗯?”池香無比驚訝地問道:“你要去哪里?”
“長春城!”云裳的語氣十分堅定。
池香覺得更奇怪了:“我們不是前不久才從那里回來嗎?”
云裳表情變得非常古怪,她小聲說道:“我在那發現了一個秘密,需要再去確認一下。”
“是什么秘密?”池香已經完全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景川師兄還活著。”
“這……怎么可能?”池香忍不住摸了摸云裳的額頭:“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云裳急忙退開兩步,躲開師姐的“魔爪”,解釋道:“我是說真的。”
池香看她不像是開玩笑,也變得嚴肅起來:“如果他還活著,為什么一直不回來?”
“可能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吧。”說到這里,云裳不禁想起了在那個陌生房間里看到的一幅幅畫卷。
池香沉默一會兒,然后忍不住輕嘆道:“嗯,你去吧,如果師父問起來,我會替你掩飾過去。”迎向師妹那堅定不移的目光,她已經不需要再說多余的話了。
“謝謝師姐!”云裳走過去和她擁抱一下,然后就開心地走出了丹室。
外面的空氣十分清新,少女情不自禁地伸開胳膊,仿佛要將眼前的大好天地全部擁入懷中。
就在這時,身旁忽然傳來一聲輕咳。她轉過頭,不禁楞了一下。一個灰衣男子正站在門外的走廊邊,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贏末師兄,你怎么來了。”
“嗯,我只是路過。”男子淡淡地說道,他臉上僵硬如鐵,看不出任何表情。
“哦,師姐就在里面,我先走了。”云裳吐了吐舌頭,俏皮地笑道。
“等一下!”贏末遲疑著,像是要還有話要說似的。
云裳呆呆地看著他:“怎么了?”
贏末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如果是他,就帶他回來。”顯然,兩人之間的對話被他聽到了。
“嗯!”云裳重重地點頭道:“我會的。”她虔誠的眸子里充滿了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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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颯颯,吹起滿地塵埃。只是黃昏時刻,街道上卻寥無人影。
沈墨白努力伸長了耳朵,依然捕捉不到哪怕一絲地聲音。只有涼颼颼的冷風順勢灌入領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獨自待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的心里充滿了凄涼和無助。
道路兩旁的商鋪不知被閑置了多少年,灰暗的墻面上舊跡斑駁,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幾處花紋浮雕。木制的門窗已被歲月腐蝕成了枯黃色。目光穿過只剩下殘破框架的窗戶,入眼是陰慘慘的一片漆黑,讓人不寒而栗。
這里是錦州城通往西域路上的一座城池。今天中午,他本來已經御劍穿城而過,但是又退了回來。因為在城池的盡頭,是一片深邃幽暗的濃密樹林。林中彌漫著濃濃的白霧,沖天而起,直入蒼穹,與云霄連成一體。上下左右不著邊際,宛如一堵攔住去路的白色巨墻。
樹林邊一座九尺高的石碑揭示了這里的秘密,上面鐫刻著五個蒼勁有力的古老字體:丹陽藏尸林。
下方還有一片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建于神州歷七百三十五年。用于丹陽之戰,藏尸數量約二十七萬。燕國十六萬,趙國十一萬。丹陽之戰,是燕趙兩國為了爭奪丹陽城而引發的巨大戰役,雙方投入戰爭的總兵力達到六十萬。歷時一年零五個月,以趙國勝利,并奪得丹陽城控制權為最終結果。”
這居然是一片建立在一百多年前的藏尸林!沈墨白沒有想到,他誤打誤撞,竟闖入了這么一個修羅地獄般的地方。
神州界千百年來,戰事頻繁,征伐不休,也因此產生了無數的尸體。這其中有人類戰士,也有妖族異獸。
尸橫遍野的慘狀,嚴重影響了人類的生活質量。各國便相互約定擇地建林,然后將尸體藏于其中,藏尸林也就由此而來。
各國處理戰死沙場的將士有兩種方法,若是本國人,則掘地安葬,立碑題名,書寫籍貫,生平功績。若是敵國人,則去四肢,系其發,懸尸于枝,受風吹雨蝕,數年不休。
這座已經廢棄多年城池,就是當年的丹陽城。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變成一座毫無生機的死城。
就在這時,沈墨白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咚!咚!”的聲音。
那是木棍敲擊在竹梆上發出的聲音,悶重而悠揚。對于這種聲音,他并不陌生——有人在打更。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蒼老衰緩地吆喝聲也隨之而來。
沈墨白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在四處巡視著。心中暗暗思索:一座荒涼無比的死城,又怎么會有更夫?
突然,他身旁的一扇門在“吱吱呀呀”的響聲中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