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流民混雜關在一起不同,李青玉及張小山兄妹,連著那名不知容貌、不知年齡的邋遢之人,四人被單獨關在另一個牢房里。
這種差別對待的特殊“關照”,由不得不讓李青玉更加深思幾分,同時也更加的謹慎防備著。
對于四人藏身神像之后的老幼病殘的說辭,安副將并沒有就此消除疑慮,反而對他們更加的關注有加。
李青玉不由得苦笑,這男人武藝高強不說,還心思縝密,如今這種情形,只怕一時半會兒不得脫身,稍有不慎還會就此殞命。
一眾人被關入牢房時,天色已晚。安副將馬不停蹄,審訊即時就開始進行,并連夜審訊不間斷。
流民一個一個被提走審問,隔壁的牢房里很快就變得空蕩,原先嘈雜的商量聲,逐漸消失,換來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李青玉靠著柱子席地而坐,那邋遢骯臟的男人蜷縮在陰暗的角落里,仿佛睡著一般,就連呼吸也幾不可聞。
女孩兒坐在她身旁,眼神犯困,毛茸茸的腦袋一點一點的,睡得極其不踏實。
張小山一會兒站起來四處張望,一會兒又坐下來欲言又止,來回走動著,女孩兒睜開睡眼惺忪的眼,嘟囔道:“張小山,省點力氣吧。別著急,一會兒就該是你了。”
“怎么說話的?你不好好想想出主意也就罷了,還凈說這些風涼話。”張小山一屁股坐在她身旁,數(shù)落她的漫不經(jīng)心。
女孩兒兩手一攤,十分無奈:“這些都是大人們該做的事,我一個小孩兒又能改變什么?”
說著鄙視他:“你作為哥哥,難道還要妹妹我來保護你?”
張小山氣急,狠狠瞪了她一眼,氣呼呼道:“那你就閉上嘴!”
“該是你閉嘴,留點力氣好好等著。你沒看到他們都沒說話嗎?”
經(jīng)她提醒,張小山這才注意到李青玉及那邋遢男人從未發(fā)言,這一番對比顯得他太沉不住氣,甚至連妹妹也比他沉穩(wěn),好勝之心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女孩兒又道:“我們都是良民,因為天災才被迫背井離鄉(xiāng),又不是干盡傷天害理之事的壞人,怕什么?”
“可是......”張小山依然憂慮,他放低聲音,“可是為什么將我們幾人單獨關押在另外的牢房?還遲遲不審問?”他就算再粗心,也注意到了這絲差別對待的異常。
“那牢房都關滿人了,難道你愿意和他們擠一塊兒?”女孩兒困極,眼皮直打架。
這么擁擠的牢房,一下子關了二十多人,比肩接踵的,尤其那股“銷魂”的體味混雜著,想想都覺得惡寒。張小山打了個冷顫,連忙搖頭。
“至于為何沒有審問我們......凡事都講究先來后到......我要睡覺,不要再吵了......”女孩兒嘟囔著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這么一說,確實有理,張小山點點頭,才閉上眼睛。僅一瞬就又睜開眼:“不對!”
然而女孩兒已經(jīng)睡著了,還發(fā)出輕微的鼾聲。張小山失笑一聲,繼而起身轉到李青玉身旁蹲下:“喂,我知道你沒睡。”
李青玉睜開眼看向他,沒有說話。
張小山嘿嘿一笑:“其實我是誆你的......對了,你是誰?”
李青玉一愣,她自來到這個世界,就身受重傷、行動不便,幾日都陷入昏睡中暗自療傷,和兄妹倆的交流幾乎為零。到此時,她與這兄妹兩才開始有正常的交流。但是對張小山這一問,她竟有些怔忡,一時不知該如何回他。
張小山對她的沉默并不意外,他撓撓頭:“你總給說個名字吧,難不成喂喂喂的喊你?那顯得小爺我多無禮!”
“我是誰?”李青玉收起怔忡之色,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該是誰。”
“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張小山驚呆了,目露懷疑,隨即變成了然:“我懂了……”
他顯然已是自行想象補充,以為李青玉獨身一人背井離鄉(xiāng),隱瞞身份再正常不過。
李青玉微微一笑,并沒有做過多的解釋。
張小山也不強求,兩人就此沉默下來。
李青玉閉目假寐,將連日來得到的信息重新整理,并仔細思考著對策。
這幾日,她雖然昏睡,偶爾還是能聽到破廟里流民的交流,獲得一些零星的信息。
這個世界,大大小小分立十幾個國家,國與國之間戰(zhàn)事不斷,天災加上人禍,百姓流離失所,又受各方壓迫,紛紛揭竿而起。戰(zhàn)事連年,禍事不斷,亂世就此而形成。
這些國家之中,有三個大國,十余個附屬小國,而此時他們所處之地正是大國東臨國的版圖之內(nèi)。
除東臨國以外,西邊有西夏國,南邊是南楚國,三國鼎立成掎角之勢,四周分散著依附的小國。
而戰(zhàn)事也多發(fā)生在附屬的小國境內(nèi),三個大國內(nèi)相對和平。
天下格局如此,她的身份如何能影響一切發(fā)展?
而到如今,腦海那道機械冰冷的聲音也從未出現(xiàn),因此她的出現(xiàn)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一切她都不得而知。
在煎熬之中,一個夜晚過去,緊接著一個白日也消失在地平線之處。
此時,深夜的牢房里寂靜森寒,隔壁的牢房已經(jīng)空無一人。
意外的是,安副將停止了提人審訊。
很顯然,安副將這一舉動,已無形在給李青玉四人特意營造一種緊迫焦慮的氣氛,意圖一點一點磨掉人的棱角、磨滅人的心志。
四人自入了牢房,除了一開始送來的一碗水和一個硬邦邦的饅頭外,就再未進食,此刻均是餓得頭眼昏花。
少年張小山兄妹肚子直唱空城計,張小山終于坐不住了,站起來拍打牢門,嘴里喊著話。
“有沒有人啊?快來人啊……”
一個佩刀士兵冒出來,滿臉不耐煩:“閉嘴!都吵什么吵?保持安靜!”
“飯食呢?怎么還不送來?還讓不讓人活?我們不是犯人,你們這是虐待!我反抗!”張小山噼里啪啦說了一通。
“進了牢房,不是犯人,難道是祖宗?”那士兵嗤笑一聲,“上級有令,你們是重犯,又刁鉆蠻橫,先餓上三五天再審!”
李青玉忍不住開口:“審訊還未結束,如何能如此草率就斷定我們幾人是重犯?”
“說你是重犯就是重犯,哪來的那么多廢話!”
帶刀士兵惡狠狠地瞪著她。
李青玉不為所動:“真是可笑,堂堂大國將軍,竟是如此視律法如兒戲!”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李青玉側過身子,只見那安副將不急不緩走了進來。
他看向那帶刀士兵,臉上不見喜怒:“退下吧。”
帶刀士兵很快退下。
安副將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今日審訊,本將收獲頗豐,不知這位美人可有興趣一聽?”
李青玉皺眉,對他的輕佻稱呼十分不喜:“這些是機密吧,將軍是要以身試法嗎?”
“流民看似窮兇惡極,但為了一口飯吃,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本將不過許諾一頓飽飯,這群人就再也不顧往日情誼,相互揭底,大至殺人放火,小至偷雞摸狗,甚至連睡了誰家的女人,都一一抖落得清清楚楚。”
李青玉不由抬頭,安副將看過來:“你猜,本將最大的收獲是什么?與你可有關系?你會不會出現(xiàn)在他們口中。”
李青玉心底驀然一沉,就見他上前一步,猛然掐起她的下頜,雙眼一瞇,審視著她的臉:“卿本佳人,為何作踐自己?”
果然如此。
她的真容果然被那些流民瞧見了,并以此透露給安副將以換取一頓飽食。
對于那告發(fā)此事的流民來說,她的真容于他無關緊要,換取一頓飽食已是最大的價值。因此,將她的事都事無巨細都已告知安副將。
然而,這也恰恰是她最為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