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鐘明巍,他是真生氣了,倒不是氣阿丑,而是在氣自己,阿丑口口聲聲說什么旁人家的漢子享福又指揮什么女人做事了,可是旁人家的漢子哪一個(gè)不得入田勞作、下河捕魚的?他這樣的自是沒有耕田捕魚的本事,心里本就不是個(gè)滋味,自然就天天地找活做,一則是想減輕阿丑的負(fù)擔(dān),二則也是自己尋找心里平衡,可是阿丑又替他委屈起來了,可是他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呢?他就是喜歡做這些七零八碎的事兒,喜歡為這個(gè)家、為阿丑忙和著,這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別燒了,湯都要熬干了。”阿丑小聲地提醒著鐘明巍。
“哦。”鐘明巍應(yīng)聲,一邊用火叉拍滅了灶膛里的火。
“鐘明巍,你……是不是生氣了?”阿丑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我是不是說錯(cuò)話了?”
鐘明巍看著阿丑因?yàn)榫o張而緊繃的唇角,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煩躁,他不喜歡阿丑這樣小心翼翼的表情,他希望在他面前,阿丑永遠(yuǎn)都能雄赳赳、氣昂昂地抬著小胸脯,相比于被阿丑這么緊張地仰視著,他其實(shí)更希望阿丑能心平氣和地跟他平視、甚至于把他踩在腳底下。
“新年大節(jié)的,我生哪門子的氣?”鐘明巍無奈地抿了抿唇,一邊鏟了個(gè)貼餅子給阿丑,“快吃,吃完了咱們好好兒守歲。”
“嗯,”阿丑這才松了一口氣兒,一邊吃著貼餅子,一邊含笑看著鐘明巍,“你往年都是怎么守歲的?”
“在太和殿里,和父皇、一眾后宮嬪妃,還有其他的皇子、皇子妃一起,”鐘明巍也吃著貼餅子,一邊緩聲跟阿丑說著從前的事兒,也不夾雜什么情緒,似乎在說別人的故事,“每年的除夕,宮里必有闔宮晚宴,自戊時(shí)到子時(shí),一眾皇親貴戚都要入宮參加,待到子時(shí),晚宴結(jié)束,才能出宮。”
“闔宮晚宴,足足三個(gè)時(shí)辰啊!”阿丑聞言,難掩震驚,一邊又巴巴地問,“三個(gè)時(shí)辰,那得吃多少好吃的啊?”
“你這丫頭,真是什么時(shí)候都不忘了吃,”鐘明巍忍不住勾了勾唇,一邊伸手捏了捏阿丑白津津的臉頰,一邊繼續(xù)道,“其實(shí)闔宮晚宴的飯菜最是不好吃了,饒是腹中空空,餓得厲害,也沒人愿意多吃幾口。”
“那是為什么?”阿丑很是不解,“闔宮晚宴啊,里頭的東西肯定特別好吃,從前謝公公隨便給我留點(diǎn)兒糕點(diǎn)餃子什么的,我都恨不得連舌頭都給咽下去了,更何況還是闔宮晚宴上頭的飯菜了,一定更好吃!”
“那如果是在萬歲爺面前呢?”鐘明巍仍是笑,輕輕地捏了捏阿丑圓翹翹的鼻子,“你還會(huì)巴巴地只想著吃嗎?”
“要是那樣的話……”阿丑歪著頭忖思了一會(huì)兒,然后忙得就搖了搖頭,一臉見鬼似的驚恐,“那我肯定不吃!打死都不敢動(dòng)筷子啊!”
“想起什么來了,瞧把你嚇成什么模樣了?”鐘明巍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扶著炕沿兒,也爬上了炕。
“我想起來從前延禧宮里頭的大宮女兒了,”阿丑一臉的驚魂未定,一邊扶著鐘明巍坐下,一邊繼續(xù)叨叨著,“我從前見到那起子大宮女,腿肚子就轉(zhuǎn)筋,簡直怕得不行,要是換成了萬歲爺,那我豈不是得直接嚇?biāo)肋^去?更別說是吃東西了!”
“她們從前都怎么欺負(fù)你的?”鐘明巍瞧著阿丑的這幅模樣,心里訥訥的疼,明明不想去揭阿丑的舊傷疤,但是卻還是忍不住問。
“也沒有怎么欺負(fù)我,可是我這人……天生膽兒小,但凡是遇到了厲害的主兒,心里就打鼓,”阿丑嘟囔著,一邊取了帕子過來給兩人擦了手,“一見到人家橫鼻子瞪眼,我就嚇得想跪下,”一邊說著,阿丑一邊難為情地去瞄男人,訕訕地道,“你說我這樣的,是不是天生的奴才料?”
“所以,我但凡生個(gè)火、疊個(gè)被,你心里就受不了了?”鐘明巍輕聲道,一邊拉著阿丑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