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時今日,他從云端跌落地獄,他身邊只有羅剎惡鬼,那一張張順從的笑臉,忽而都變得那么的譏諷與嘲弄,而這幅身子,是他最可恥的所在,他嘗過呼風喚雨的滋味,所以這個時候,于他而言,不止是煎熬,過往的三十二年,似是一場幻影,而今,似乎他的苦難才剛剛開始,而陪在他身邊的,卻只有這個丫頭,這個從來都沒有沾過他的光、卻小狗兒似地喜歡對他搖尾巴的阿丑。
……
“喂,你聽到我說什么了嗎?”阿丑嘰里咕嚕了半天也不見鐘明巍回答,這一抬頭卻才發(fā)現(xiàn)鐘明巍已經面朝里了,阿丑驀地噤了聲,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瞧著鐘明巍緊閉著眼,她有點兒失落,小聲嘀咕著,“怎么這么快就睡著了?還想問你喜歡什么樣式的躺椅呢……”
到底還是沒有去吵鐘明巍,阿丑輕手輕腳地爬下了床,然后把房中的污垢都掃了出去,盡力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掃完了寢室,阿丑又去掃了偏房和正堂,然后這才匆匆地取了銀子背著個大竹筐出了院門,鐘明巍一個人在家,她有點兒不放心,在門口轉悠了半天,到底還是咬著牙關上了門,好在門上掛著鑰匙和鎖,她把門給鎖上了,又使勁兒拉了幾下,確定鎖結實了,阿丑這才轉身走了。
……
這是阿丑第一次出門,這才發(fā)現(xiàn)這院子是在半山腰,阿丑忍不住感慨,難怪那天晚上來的時候,馬車越走越慢,原來是走山路啊。
阿丑沿著山路往下走,一邊走一邊打量這座山,努力地從山上蓬亂的野草里頭判斷出來那些是她認識的野菜,那些是能吃的野果,到了山腳下的時候,她已經發(fā)現(xiàn)了兩種能吃的野菜,婆婆丁和薺菜,興許是寧古塔的春天來得晚,婆婆丁和薺菜都是正肥嫩的時候,阿丑瞧著都要流口水了,一路上忍著沒去挖,今天得去給鐘明巍買藥膏呢。
來到山腳下,阿丑徹底不認識路了,寧古塔的確是荒涼,路上都沒有個行人能問路的,倒是山腳下有一個挺大的籬笆院子,只是瞧著似乎是沒人,阿丑踟躕了半天,到底還是硬著頭皮進了籬笆院子。
“有人嗎?”阿丑來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一邊道,“請問有人在嗎?”
“知啦!”
門從里面被打開,走出一個瘦高的年輕男人來,因為個子太高,阿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后退了兩步,然后才頓住了腳,瞧著那年輕男人很是面善,阿丑這才放下了心,含笑問那男人道:“勞駕怎么稱呼?”
“敝姓陳,叫清玄,是這私塾里的先生,”陳清玄打量著面前的瘦小的少女,含笑道,“姑娘有什么事兒嗎?”
“哦,這里是私塾啊?”阿丑有些驚詫,抬頭瞧了瞧,果然瞧見那門框上頭有個不大的匾額,上頭寫著“集賢書屋”,阿丑笑著對陳清玄道,“果然是私塾,我認識字不多,難得這四個字我都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