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燭火搖曳晃動在窗戶上，夜風幾次的吹撫，都未曾將它熄滅。
顧涼梔握著魏氏的手，二人的指尖傳來的卻是涼意。
她身下的床已經凌亂，那是魏氏沒有暈過去的時候痛的把床單弄得凌亂，只有顧涼梔一遍一遍的安慰，興許還齊了那么一點作用，何氏又想擺出一副為人和善的樣子。可是她盯著魏氏肚子里面的孩子的眼神，似乎是在嘲諷，真是命大得很，這樣都不死。
錢婆子倒是忠心耿耿，活生生的咬斷自己的舌頭一句話也不說，月七哭哭嚷嚷讓人心煩，凡是問她一律擺手不知。東家大兒媳婦是個可憐人。說接受了魏氏的可憐贈憫，可是接頭的人每天都不同，她哪里記得住會是誰。顧涼梔蜷縮著雙腿，她聽著安遠侯所說，‘惡仆欺主’，起了歹心謀害主子，還險些傷害主子的子嗣。而她們的處罰，卻僅僅只是打了幾大板子而已。
顧涼梔撩開袖子，遙想到自己從前受過的責罵與懲罰，還有大理寺所遭受到的酷刑。這么幾大板子，可真是讓她覺得無關痛癢。
方才已經哭過，這會兒倒是哭不出來了，愣愣的看著何氏嫌惡的甩開蓋著魏氏的被子，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來。
“魏氏真是命苦，不過我也有錯，沒有好好看管下人。”何氏口口聲聲訴說，趕來的顧涼瑩正好接上話茬來：“娘，你那么忙，又要掌管家中的大小事務，這些個下人傷了三姨娘，又不是娘你致使的。”一邊為何氏叫屈，一邊踹了一腳跪在門邊附近的月七。
顧老婦人睿智的眼睛望在何氏身上，何氏被盯了一會兒心虛，自己避開顧老夫人的眼神，低下身來拍打顧涼梔的肩膀：“好孩子，你三娘現在還無事，想開點兒。”
現在無事？什么叫現在無事，那以后會繼續有事么。
顧涼梔沉聲道：“三娘身邊那么多的下人，有幾個看管不得力的。三娘性子軟，這些個不省事的人欺到她的頭上，爹爹，老夫人，三娘她……”
顧老夫人不多言，對著林黎之招手，“趙姑，帶著林大夫下去。”
家丑不可外揚，外人在場，有些話不能讓這些人聽見。
何氏死死盯著她，“梔姐兒是想說，是我派的下人教育不力？才有了這處謀害魏姨娘的事發生么？”
可不就是你做的么！
顧涼瑩跑進來，也隨顧涼梔一般趴在魏氏的床邊，聲音顫抖，比她還難過傷心：“魏姨娘心好人善，出了這事。幸好并無大礙，二妹妹何必如此，鬧的大家都不能安穩。”現在開始怪罪自己了。
顧涼梔原本是有一套說辭，她在等。等何氏露出馬腳。
“是么？”
顧涼瑩的話被打斷，她轉過頭去，看看是誰打斷了她的話。顧老夫人一雙黑白的眼睛之中還是可以看出來她往前的犀利與睿智。顧涼瑩不由得委屈道：“老夫人是覺得瑩兒說錯了？可是母親所作，您也覺得舒舒服服。自您不管安遠侯府上下大小事宜之后，母親她可……”
“瑩姐兒！住嘴！”何氏急忙瞪她一眼，提什么不好偏偏提起顧老夫人從前掌管侯府事宜。萬一這老夫人在起了興致，又想掌管回去呢？
何氏慌了。
顧涼梔勾唇冷笑，安遠侯有一個秘密，直到顧老夫人死后才冒出來的秘密。
顧老夫人歪著頭：“哦？何氏，你覺得掌管侯府幸苦么？”
安遠侯的手背在身后，聞言也不由得擰眉：“老夫人！”
“不不不，侯府大小事宜，累自然是有，但是兒媳……兒媳甘之如飴。”何氏身后就是顧涼瑩，她掐著顧涼瑩，“瑩姐兒，還不快些給老夫人道歉！”
“娘？”顧涼瑩一臉不解，她沒說錯話啊。
顧涼梔把這看在眼里，她抽抽噎噎的說：“本來這些事和大夫人無關，三娘和梔兒也不曾埋怨過。可今日這般，梔兒并無說是大夫人的錯啊。”
何氏一臉不可置信，讓你說我有錯沒錯了么？顧涼梔是真的蠢還是假的，明明只要為她開脫一句此事無關自己不就得了。
偏偏這會兒顧涼瑩腦袋短路，“二妹妹胡言亂語，可是在牢獄之中待的太久，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吧。”
安遠侯如同被刺了一般，“住口！如此口無遮攔，大小姐的規矩和禮儀都被你忘光了不成！”
連何氏都拉著顧涼瑩跪下：“快給你爹道歉！胡言亂語什么呢！”
安遠侯一怒，下人都紛紛跪下。誰才是真正都主子，他們雖然會欺負魏氏與從前的顧涼梔，那是因為魏氏與顧涼梔不是他們的真正主子。
顧老夫人轉身，她抬眸睥睨跪下的人，什么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這么一點作妖都小事在她眼里都起不來什么太大的風浪。“既然魏氏無恙，那這些個婆子和欺負魏氏母女的下人，一等品級罰為三等下人。剩下的則是找個人伢子發賣了吧。”
頓了頓，顧老夫人轉過頭盯著何氏：“何氏。”
“……媳婦在。”何氏心里暗道不妙。
“你覺得老身如此處罰如何？”
這個死老東西！何氏笑的勉強，“老夫人處事自然有老夫人的道理。媳婦還要多多向老夫人學習才是。”
“老身現如今信佛，講究個因果輪回報應虛妄。”顧老夫人不看何氏，趙嬤嬤最清楚這老人什么心思，轉身攙扶她往院子的門外走去。
顧涼梔抬頭，這顧老夫人難道是在和她說？
何氏顫顫巍巍，她起身來想走到安遠侯身邊去。安遠侯不著痕跡的轉身‘躲’過，吩咐道：“都按照老夫人所說去辦。至于你……”
何氏搭上諂媚的笑，想著夫妻一場網開一面，畢竟這事兒沒有捅出來更深的一層，那就是和她沒有干系。
“老夫人信佛，我、我就抄寫金剛經四十九遍，給老夫人送去。”何氏說著。
安遠侯在無話，心中對何氏的失望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