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語戎沉默了兩秒后說道,“不知道,大概我沒有慧根吧。”
“其實宗教的東西,不信的人確實也說不出什么,”我不愿見曹語戎為難,打了個岔后,舉杯說道,“不如干杯,祝壽星生日快樂。”
張玨巋然不動,除了曹語戎舉起了杯子,他其他那些朋友都置若罔聞,席間一時有點尷尬。曹語戎連忙去看她身邊那個書卷氣的女孩,后者看了張玨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她面前那丟蛋包飯上去。
我干笑幾聲,對我對面那個哥特式打扮的姑娘說道:“干杯也是日本餐桌禮儀之一,是不是啊?”
“你問我?”那姑娘很訝異,看了我一會兒后舉起杯子,“確實。他們很喜歡干杯,席間動不動就會干杯。”說罷還念了句日語Kaipei。
她這一舉杯,局面立馬又不一樣了。我的面子他們可以不給,但他們自己人的面子總不能不給了吧,尤其現在兩個姑娘都舉著杯子,任何一個紳士的人都不能這么干晾著她們啊。
其余人不情不愿的舉杯,齊齊喊了聲“干杯”。
“李先生對日本文化很熟悉嘛。”張玨放下杯子后,不咸不淡地說了句。
“皮毛而已,”我無所謂地笑了笑,“文化藝術方面基本上一竅不通,最了解的就是……嘿嘿,都是男人,你們都懂的。”
話音剛落,屋里詭異地安靜下來了。張玨的眼珠子瞪大了兩圈,像是看見鬼似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剩下幾個哥們兒也表情各異。
至于姑娘們,那態度就涇渭分明的多了,曹語戎放下筷子,面沉似水,而我對面,剛對我有點好臉色的哥特姑娘臉色更黑了幾度,和她的妝容更搭了。
我知道他們都想歪了,揚眉壞笑道:“最了解的就是游戲了,日本的游戲出的真叫絕了,童年回憶啊,對了,你們知道嗎,魂斗羅居然真有水下八關,能解開這個跨越了一世紀的謎題,我真的覺得我死都瞑目了。”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層浪,我的話剛說完,其他三個哥們兒都瘋了,就聽咚咚幾聲,緊接著三個大男人齊齊抱著自己的膝蓋哀嚎,起得太急了,膝蓋撞在矮桌邊緣,那突如其來的酸爽啊,聽著都疼。
但這會兒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靠邊站啊,他們壓根顧不上疼,爭先恐后的問:
“真的是水下八關?”
“吹牛逼吧,那不是謠言嗎?”
“快說說!”
我不慌不忙地說:“我也是看了敖廠長的發布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的,我還有那段視頻呢,你們要看嗎?”
呼啦一下,他們三個都圍過來了,腦袋扎在我的手機屏幕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對于這種虔誠,我充分理解。魂斗羅水下八關,是上個世紀八十到九十年代流傳甚廣的一個著名傳言。據說在《魂斗羅》初代FC版本的第六關存在一個花屏的bug,會使一個敵兵的圖形變成一個類似青蛙嘴的模樣。
由此出現一個傳言:只要在合適的時機跳到敵兵身上,就可以進入一個隱藏的關卡。
這個傳言流傳甚廣,讓很多人信以為真并苦苦尋找。前仆后繼的玩家倒在了“青蛙嘴”上,估計用各種姿勢都壓過那張嘴了,但始終沒有確鑿的證據。
而就在前段時間,著名的游戲視頻制作人敖廠長證實水下八關真實存在,原來《魂斗羅》不只一個版本,其發行公司當年在多個平臺上出了數十個版本,其中微軟的MSX2上的《魂斗羅》真的具有水下八關,只不過這一版本只在日本較為流行,別的地方根本接觸不到,卡帶又稀有,這才造成了這個謎題。
“這是偷換概念,我們找的是FC版本的水下八關,不是MSX2的。”
“這怎么能算偷換概念呢?是不是水下八關?”
“我覺得不能算,欸,你叫李靖是吧,你覺得呢?”
我微微一笑:“要我說,我相信這就是水下八關,至少我童年那些跳青蛙嘴的日子不白費了。”
“哈哈,那倒也是。”
我們這邊其樂融融熱火朝天的聊著,突然一聲悶響,順聲一看,原本在張玨面前的碗,現下滴溜溜地在榻榻米上打轉。張玨的臉色極其難看,好似進了副本才發現自己帶錯了技能。
看見正主發飆,其他人的表情也是訕訕。
我暗自聳肩,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所謂的生日宴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悻悻而散。
張玨最后的最后還想著扳回一城,硬拉著曹語戎要送她回去,但最終也沒有得逞。要知道,曹語戎餓的眼睛都紅了,哪里還有閑情逸致和他糾纏,恨不能看誰都像餅,拉著我忙慌慌地遁走了。
“行李收拾的怎么樣了?”
“啊?”
“啊什么啊?你難道是那種上飛機三天前才開始收拾的人嗎?”
慚愧慚愧,我是轉天上飛機,還要拖到晚上才肯動手的。
看得出來,在饑餓的脅迫下,曹語戎還是想盡力保持冷靜的,主動和我就這件事聊了起來:“你這次是出國,不是說走就走的自由行,很多東西都得提前準備的。走之前才收拾,有什么需要的都來不及買,”她說到這里,發現我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當下佯嗔道,“干嘛?嫌我啰嗦啊?”
“怎么會呢,”我倒真沒覺得她啰嗦,只感嘆女人果然精細,“你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好多東西都沒買呢,”涎著臉說,“一會兒你能不能陪我去買?”
曹語戎扁著嘴,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里滿滿的都是怨念。我讀懂她的意思,擦汗安撫道:“當然了,先吃飯,吃完再去。”
“好吧,飯后百步走。”吃和逛的雙重誘惑,哪個女人能抵抗啊。
大約一個半小時后。
“你你你,你叫我陪你買東西,就是買這些啊?”
一家大型超市里,曹語戎指著我面前的貨架和頗有收獲的購物車目瞪口呆。
“當然了,欸,這方面你是專家,”我被貨架上五花八門的商品弄得眼花繚亂,“快幫我想想,方便面,榨菜,火鍋調料,麻辣香鍋底料……還差什么嗎?”
“你怎么就知道吃啊?”曹語戎哭笑不得。
“離離同志,這是你該問出來的話嗎?”我嚴肅地說,“民以食為天,你難道忘了你吃貨的屬性了嗎?”
“可是……”剛說了兩個字,曹語戎突然飛快地從車里拿過幾袋東西塞回貨架,又另拿了幾袋放進車里,“小肥羊的要買清湯的,海底撈的才買香辣的。”
我笑著看向她,只見她掩面哀嘆:“完了,被你傳染了。”
我但笑不語,只看著她邊念叨著“這個好吃”,“這個難吃”,“這個要和那個搭配著吃”,邊指揮我推車跟上。
超市里面的人多得摩肩接踵,多數是情侶夫妻什么的,兩人一輛小車,時不時湊頭一起融融私語。我和曹語戎走在他們身邊,看著和任何一對都沒什么區別。我喜歡這種感覺,心里熏陶陶的。
我們在零食區副食區殺進殺出,收獲頗豐,那一大車吃的讓我覺得,即便把我撂在十萬八千里外的異國他鄉,我也有底氣活下去了。
不過語戎和我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她記得正事,一路上也沒少往車里斂正經東西:
“得買個轉換插頭,歐標的。”
“熱帖也買點吧,那邊又濕又冷的。”
“對了,那邊賓館里一般不提供開水,你要是習慣喝熱水的話,別忘了帶個電水壺去。”
“歐元換了嗎?得提前和銀行打招呼,不然換不到零錢,五百歐的花都花不出去。”
這……門兒清啊,難道她和魏諍一樣,曾經也是準備留德的預備役?
“我怎么覺得你對德意志熟的像你家后院似的?”想到她近乎賭氣的那句話,那句“我不喜歡德國”,這情狀,不喜歡的地方會這么了解嗎?
“你管呢?”
又炸毛了。
“好好,”我看出來了,這里面有故事,來日方長,慢慢再說吧,“那你還想讓我給你帶東西嗎?”
曹語戎彎了彎眼角:“當然啦,我對德國制造可沒有意見。”
“盡管開單子吧,”我豪氣地說,“只要我買得起,只要行李箱塞得下。”
曹語戎抿嘴一笑,像是想到什么:“你去的時候,正好能趕上圣誕市場呢……”
“圣誕節還一個月呢,我待不了那么久。”
“圣誕市場十一月末就開始了,一直能持續到圣誕節前夜呢,”她的目光中裝著回憶和向往,“有幾個城市的圣誕市場很好玩的,一個攤位接一個攤位,長得看不到頭,每個攤位都裝扮的流光溢彩的,整個市場都能聞見咖喱香腸的味道,烤蛋糕的味道,還有圣誕特有的熱紅酒味道。”
為什么她描述的場景是那么熱鬧有趣,可她的語氣卻那么憂傷失落。
“哦——”我拖長音,“就和廟會似的,那我一定要去看看逛逛的。”
她回過神:“嗯,去看看吧,很有特色的。”
這是我走之前,曹語戎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