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嘆口氣，對于衛青青所說的話，深表贊同，他雖然不如衛青青體驗的那么深，卻也經歷過生死。他想起云狐，在那種極端的環境中，云狐要跟他成親，這不是隨便，而是一種對于世界的眷戀，對于這個寒冷世界的溫暖向往。這次跟上次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

上次他跟云狐深陷在石洞中，七天沒有東西可以吃，幾乎要餓死，那種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并且毫無辦法讓自己停留的感覺，讓人十分崩潰，人生中的種種遺憾都會涌上心頭，恨不能在短短的一秒鐘之內把所有的心愿都完成。

而這次，衛青青幾次大難不死，在鬼門關轉悠了幾圈，又患了重癥，很難說兩者之間誰更殘忍，是被關在山洞中，還是看著自己慢慢被折磨致死？但是相同的是，兩者都在生死關頭，對世界有了新的看法。

觀察得久了，秦楓能夠看出來現在的衛青青皮膚很暗淡，跟一張冬天的樹皮差不多，眼角有嚴重的皺紋。從后面的房間走來一個警察，說道：“衛青青，你該去醫院了。”衛青青朝他點點頭，露出來個笑容，然后轉過頭來對秦楓說道：“抱歉，我現在得去醫院，有空再跟你說我的故事。”衛青青緩緩起身，在秦楓眼中，這不是一個30歲不到的年輕少婦，而是一個六十歲的老人，她的神態、她走路的姿勢，以及緩慢的動作，都是那么像。

都已經走到門口的衛青青忽然回過頭來，說道：“他怎么樣了？”秦楓知道衛青青問的是誰，楊峰，那個讓她變成這幅模樣的人。

“還在醫院中，據說，可能下半生都毀了。”秦楓緩緩說道。

“哈哈，”衛青青俏皮地笑了一下，對秦楓說道：“好人有好報。”這個樣子的她似乎年輕了二十歲，像是一個少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漂亮衣服。

從監獄中出來，秦楓怎么也不能忘記最終帶著燦然笑容的衛青青。他的心中并不好受，一個錯誤的決定，毀掉了兩個家庭，人世間的悲慘事情，總是在很多時候都出乎意料之外，以人們自己根本就無從想象的方式降臨，即便是最好的小說家，也不可能編造出比這個更加離奇曲折的故事。

而在故事中的我們，情感永遠都沒有被完全表達，永遠都是一個高度虛擬的狀態。

春天已經快要到了，這個冬天的西京似乎遭遇到了千年不遇的寒流，一直都在下雪，雪量超過了過去五十年的總和。春天來到的時候，廢墟上首先開出了黃色的迎春花。接著是玉蘭花、桃花、櫻花等等，鮮花次第盛開，空氣中帶著一股鮮花特有的香味。

第二天秦楓去了一趟青陽鎮，他們購買的別墅已經差不多裝修完畢了，蔣經理讓秦楓和白琴過去看看，別墅的工期整整比料想的時間晚了三個月，實在是因為冬天太冷，完全無法動工，油漆刷上去不一會兒就會干裂起皮，無奈之下，只能暫時停工。

白姨跟韓天正——也就是秦楓未來的老丈人，在山中度過了一個冬天，最近白姨打電話回來的次數有點多了，好像是有些什么事情，只是在電話中并不說，這次秦楓跟白琴去青陽鎮之前，跟白姨事先也打了個電話，白姨一聽很高興，也要去鎮上等兩人。

大早上五點多的時候，秦楓已經起來，帶著白琴，并沒有讓牟平跟著過去，只是兩個人，開車7個小時左右到了青陽鎮，車子下了高速，就遇到了站在路邊等待的白姨，見到兩人白姨明顯很高興，韓天正也格外開心，帶上兩人，四人一起去了別墅中。

兩個別墅的裝修風格不一樣，秦楓跟白琴的別墅裝修風格較為現代化一點，而白姨他們的別墅，裝修風格則以莊重為主。明亮的地面反射著溫暖的陽光，讓人覺得暖洋洋的，陽光從窗子中透進來，落在沙發上，顏色讓人溫暖。

韓天正到處四處張望，并沒有說什么話，但是輕微顫抖的嘴唇還是讓人知道他的緊張之情。這也很難怪，他就是一個正直、普通的人，見到這種別墅的機會并不多。而秦楓兩人的別墅就更加夸張，二樓將一面墻打掉，弄成了巨大的落地窗，床采用的日式榻榻米的結構，直接放在地上，二樓被打造成了一個開放式的生活空間，適合兩個人居住。

參觀完畢后，白琴母女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席間又拿點酒出來，韓天正沒什么愛好，每天愛喝上兩杯酒，這一點白姨覺得挺好的，喝酒并非不可以，但是要少喝，不能喝太多，這一點韓天正做的很好。

飯席上，韓天正一言不發，只顧著吃菜、喝酒。吃完后，白姨母女去房間說悄悄話了，秦楓則跟韓天正留在那兒，繼續喝酒，韓天正一言不發地喝著悶酒，秦楓猶豫了一下，說道：“爸，別喝那么多，來來，給我也倒點。”

韓天正對于這個爸字，似乎很開心，這意味著他得到了秦楓的認可，臉色舒緩了一些，瞇著眼說道：“哎！”喝了一口酒，給秦楓倒了一點，秦楓慌忙把酒瓶拿過來，親自給他倒上，說道：“爸，少喝點。”

韓天正咂咂嘴，最后說道：“白琴這孩子……”

“爸，您別擔心。”秦楓知道韓天正在想什么，白琴自從見了他，從來沒叫過一句爸，韓天正心里不是滋味，對此耿耿于懷。“白琴從小就沒了父親，一直都很苦，一時間還不能適應，你得給她段時間，讓她適應適應。”

說完秦楓又虛指著遠處說道：“這房子，還是白琴給買的呢，她說要讓白姨跟您都住在這算了。”

說道了房子，似乎提起了韓天正的傷心事，他臉色黯然，又喝了幾口酒這才說道：“爸沒本事啊，買不起這樣的房子。”

秦楓趕忙打斷：“爸，你說什么呢？”

韓天正臉色更加難堪，連喝三杯酒，這才放下酒杯，說道：“你是不知道啊。今天我把這話給你說了，你不要給告訴白琴。”秦楓說道：“您說，您說。”

韓天正放下筷子，臉色潮紅，瞇著眼睛說道：“你看白姨今天心情不錯，那是因為你們來了，你是不知啊，這段時間日子過的并不太順。”

秦楓趕緊問怎么了，今天來的一大目的也正是這個，看房子只不過是個借口而已。

韓天正生在貧窮的山村中，也算是個大村子了，親戚很多。以前沒錢的時候，這些親戚過年的時候走一趟，也就罷了，平時不打什么交道，除非是真遇上困難了，大家幫把手。這種事情在農村原本是很常見的。

而自從韓天正跟白姨結婚之后，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別看在農村這些消息主要靠人人相傳，但速度也是很快的，他們回去的消息也是滿城皆知。涼熱剛回去的時候，今天這個來，明天那個來，天天都有是人滿為患，來了也不空手，帶點山中的野貨什么的，滿滿當當的，他們家的房子都快沒地方放了。

這種情況持續了兩個月左右，人才消停下來，但白姨還是不怎么去村子里晃蕩，他們都像看猴子一樣，這讓白姨很不舒服。不過漸漸也習慣了，見面也都打個招呼。

過年前后的一段時間，事情變味了，總是不停地有人到家里來，談借錢，談未來。總之一個字兒：錢。無論是在農村，還是在城市，有錢就能有朋友，這是人趨利避害的自然反應。但是韓天正又沒真正有錢，而白姨呢，對他們也不熟悉，借錢的人實在太多了，這么多人，怎么能借出去呢？

就算是有，也不是這么花的啊。

錢不借，人情也就淡了，鄰居什么的都好說，只是親戚朋友門上的就不那么好說話了，不借錢就生仇怨，一些難聽的話就傳出來了，白姨跟韓天正出門的時候，都有很多人指指點點的。這讓白姨很是受不了。

農村生活條件差一點，她能接受，可是這種風俗讓她承受不了。

這就是為什么白姨這幾天心情不好。

她優點懷念城市，再怎么說，她也是在城市中長大的人，對城市的熟悉程度超過了農村一萬倍，在城市中，他能感到如魚得水，但是在農村，她只覺得處處別扭。

而韓天正則不想回到城市，他對城市有一種厭煩。兩個人在這一點上發生了爭執，產生了裂痕。

秦楓聽完以后，想了想，說道：“爸，您那邊有多少親戚？”

韓天正說道：“其實也不多，關鍵是借錢的人多啊，你說孩子頭疼發熱要去看病，這錢我能不去借么？這是救命的啊。”

秦楓說道：“爸，俗話說救急不救窮，窮人你怎么救也是窮，這么借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韓天正嘆氣道：“這種道理我怎么能不知道？這借錢，自古以來就是千古第一難事兒，借多了反而容易變成仇家。”

秦楓點點頭，雖然對于人情世故上，他不如白姨和韓天正有經驗，但是至少這個道理是懂得，有句古話，叫升米恩，斗米仇。什么意思？就是說，如果你借給人一升米，那可能是對他有恩，如果借給他一斗的話，那就可能變成仇人。（一斗等于十升）

人的欲望都是不滿足的，你借給他一斗，他就覺得你有錢，應該再多借一點，不給，那就有仇怨。

“爸，我覺得這件事得永久解決掉，否則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大家的情分也都不在了。”秦楓說道。

“你有什么辦法么？”韓天正問道。

“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得叫白姨過來，咱們現在怎么說也是一家人，不能就咱們兩人就把事情定了，白姨知道了會不高興的。”秦楓說道。

韓天正連連點頭，說道：“好好好，就是這么個道理。我去叫她。”.

秦楓慌忙起身，說道：“我去叫吧，您在這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