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蚯蚓，兩人好多了。

坐了一會兒，身上也有了力氣，云狐從秦楓懷中爬出來，將上半身倚在石壁上，說道：“謝謝你們救了我。”

秦楓說道：“能不能救你還是兩回事，照這樣下去，我們還得死。”

云狐沉默不語，半晌后忽然問道：“你為什么對我那么好。”

秦楓莫名其妙：“好嗎？一般吧。”

云狐自言自語說道：“我從來都不覺得男人是個好東西，沒想到，卻在我最大敵人的身上看到了。”

秦楓冷笑：“就算我是你的最大敵人，現在咱們馬上就要死了，那點恩怨還能算的了什么？”

云狐沉默不語，秦楓說的是，人真正面臨死亡的時候，一切都顯得不重要，死還是生，成為最大的疑問，其他的一切，不過是生死之間的點綴，毫無用處。

密閉的空間，暗無天日，孤男寡女。兩人的衣服都破了不少洞，難免有肌膚之親，云狐想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臉上不免變得緋紅，幸好洞中昏暗，秦楓看不到。

又入夜了，這已經是第四夜，外面蟲鳴依舊，卻還是沒什么人的聲音，云狐靜靜聽著，忽然想起了小時候，夏天睡在院子里，數著天上的星星，那時候也是這樣，有蟲鳴不停地在周圍響起。

想起那時的心境，快樂、單純、無憂無慮，云狐那時候還是個小女孩，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陪著，快快樂樂的生活。

然而如今，這一切都已經消失了，心情與之前相比大不相同。小的時候，她特別喜歡大海，以為過了這個村子里就是大海，等她長大一點，真的出了村子，卻仍舊是一片大山，大海蹤影一點都沒有。

再后來，她走出了山村，走到了大城市里面，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連大海的夢想都已忘記了。偶爾去了一次大海，沒一點那個時候的心境，自然對大海也沒了什么感覺。現在她忽然想起這個夢想來，是不是因為即將要死，所以產生了對小時候的懷念之情？

這沒人能說清楚，她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聽著耳邊秦楓微弱的呼吸聲，以及從他身上傳來的微弱的男性氣息。忽然想到，我這一輩子，連個戀愛也沒談過，倘若真是這么死了，真是有點太虧，秦楓這個人也不算太壞，模樣還是有點帥。更關鍵的問題是，現在身邊也沒有其他男人，要不，就找他嘗試一下，總好過孤苦伶仃一輩子，就這么死了？

猶豫了半晌，她總是個女孩子，想要主動上前，那該是有多么難為情，鼓了幾次勇氣，都沒辦法說出口。

忽然想起馬上就要死在這里了，還想那么多干嘛？

“云狐……你能讓我……親你一下么？”云狐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她原本是個女漢子，又長期進行訓練，男孩子氣十分重，原本不該這么扭扭捏捏的，然而畢竟是個女孩子家，這種事情又沒什么經驗，害羞幾乎是本能，誰也沒辦法躲避。

“什么？”秦楓簡直不敢相信剛才是云狐在說話，這、這是餓糊涂了么？

“算了，”能鼓起一次勇氣來，云狐已經非常不容易，還遭到秦楓不解風情，更加難堪：“就當我什么都沒說。”

但秦楓怎么會這么想？立刻期身壓上來，一個吻送給了云狐，云狐十分生澀，秦楓是情場老手，自然是熟練至極，當時便半誘導，半是強制，教會了云狐如何接吻。

兩人吻了有一分多鐘，被云狐一把推開，說道：“原來也不過如此。”

秦楓哭笑不得：“接吻啊，你以為是干嘛呢？”

“我看好多人都接吻，還以為感覺很好，沒想到卻也不怎么樣。”云狐十分認真地說道。

秦楓當然也有心情跟她認真探討一下這個深刻的問題，但是剛才已經耗費了他大半力氣，此刻卻仍舊有氣無力的，難以承受如此高強度的活動。

“嗯，說起來，我也挺好奇，你為什么不跟人談戀愛呢？你今年有多大？二十五了吧？”秦楓說道。

云狐語氣冰冷地說道：“關你屁事！”

秦楓道：“反正咱倆都快死了，你就跟我說說唄，萬一真死了，你也沒什么遺憾了，萬一不死，我也會守口如瓶，這件事也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洞中原本十分無聊，再加上這幾日生存都成了問題，空間密閉，人的感情都變得十分脆弱，哪怕是堅強如云狐，此刻也有些崩潰，能有個人聽她說說心里話，那也是極好的。

“哎，你說的對，那就說說好了。”云狐說道。

云狐接著開始回憶起她的生活來了。秦楓他們幾個人在一起進行訓練，一起接受任務，但是對彼此的身世都很少打聽，這是里面的規矩，明面上是說注意要保護個人隱私，其實按照秦楓的想法，應該是害怕中間出現了叛徒，一旦說出身世，總會有些麻煩事而來，他們所接受的任務不同，每一次都有極高的生命危險，因此個人資料越少越好。

所以，雖然跟云狐一起多少年了，仍舊不知道云狐的真正姓名，以及來自哪里。這么說一點都不夸張，即便是秦楓，云狐也是不知道他真正姓名的，如果不是他退役，可能他的名字會一直保密到死。

說起來秦楓跟云狐之間倒真是沒什么過節，只是兩個人看著不對付罷了，但沒辦法，那個部門里的人個個都非常有個性，誰也不會服誰，出現這樣的事情總是十分正常。部門上也不希望看到下面親如一家，沒一點裂痕，那樣出了問題只會更大。

所以兩人的過節在組織的默許之下，越鬧越大，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云狐這次接受監督秦楓的任務，本來多少就有點公報私仇的味道，卻沒想到仇還沒報，兩人的誤會倒是冰消玉解了。

云狐來自一個小山村，為了隱瞞真實地名，云狐堅決不說出那個小山村的真實位置，只是稱為W村。

W村是個小村子，并沒多少戶人家，云狐就出生在哪里，他們家里姐妹三人。

若是在城市中，這倒是也沒什么，只是在農村，這件事情就有很大的問題了。那些年，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十分嚴重，W村又是個十分封閉的小村莊，窮困是這個小村子的唯一特征，窮到什么地步呢？云狐說，她從小都不知道原來還有電這個東西，第一次進派出所的時候被電燈深深地吸引了。

在這樣的小山村中，男孩跟女孩的差別是十分大的，因為一個家庭主要靠男孩種地獲得生存，女孩子雖然也能種地，但總歸是要嫁人，說起來不算是一家人。

云狐家有三個女兒，可想而知處境如何。

云狐的父親有些好吃懶做，一心想要抱個男孩。云狐的爺爺奶奶更是老封建，對他們三個姐妹從來沒有過好臉色，動不動就是打，要不就是罵。

這些倒也罷了，云狐的母親后來不能生了，他父親更加生氣，天天打她媽媽，云狐也就是那個時候對男人產生了十分的恨意，而云狐的爺爺奶奶從來不幫她母親說話，反而每次云狐的父親打她母親的時候，都在旁邊說道：“這小騷蹄子，使勁打，媽的，沒用的東西，一個男娃也養不出來，丟死人！”

秦楓聽了默然不語，這種事情他曾經聽說過，但他從小生活在大城市中，又怎能體會到其中的苦楚，只能安慰兩句，云狐說道這里卻是十分哽咽，再也說不下去，哭了起來，秦楓將她摟在懷中，輕聲安撫著。

過了好大一會兒，云狐才終于緩過勁兒來。

“今天既然跟你說，那就說透了吧。我也沒什么好丟臉的。”云狐說道，用手攏了攏散落下來的頭發，秦楓雖然模糊之中看不清云狐的模樣，卻憑借著想象，完美復原了此刻云狐的模樣，覺得好美。

云狐繼續往下說去。

云狐一家人除了父母爺爺奶奶之外，還有個叔叔，這個叔叔從小就有點傻，原先云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來才知道，原來爺爺奶奶是近親結婚。這叔叔已經年近三十，卻還是沒有結婚。

這時，發生了云狐一生難以忘記的事情。他的爺爺奶奶竟然要求她母親跟叔叔行房，以便生個男孩延續香火。

這件事讓云狐產生了深深的陰影，幾乎伴隨了她的一生。當時母親說什么也不同意，父親便打她，一直打，打了一天一夜，讓叔叔強暴了她。父親在一旁幫忙。

秦楓被云狐的描述深深震撼了，他多年形成的穩固的世界觀，徹底崩盤。他以為人人都是有良知，人人都知恥。誰知道，愚昧的力量竟然這么大，時至今日仍然毒害著這么多人。

“不相信吧？”云狐小聲地問道，咯咯笑了起來：“我也不想相信，可這就是我那畜生父親做的事。”

母親死后，云狐的爺爺張羅著跟叔叔換婚，而那畜生父親則勾搭上了寡婦，天天往寡婦家中跑，將原本就不怎么寬裕的家庭幾乎搬空了。

云狐姐妹三個人經常吃不上飯，只能到山上捉些小動物、采些果子果腹，父親對他們不聞不問。換婚的事情定下來了，是隔壁村子的一個傻子，云狐大姐嫁過去，那個人家的妹妹嫁過來。然而云狐的大姐自殺了。這件事便淪落到云狐身上。

小小年紀的云狐，那時也才十幾歲，哪里懂得這些事情，哭著鬧著不肯去，被父親強扭著送了過去，當天夜里，云狐失手把那個傻子推進了井中，哭著回了家，父親、爺爺奶奶暴跳如雷。爺爺竟然說既然這樣，那就把云狐當做叔叔的媳婦兒。

云狐徹底絕望，天快亮的時候，她拿著菜刀將爺爺奶奶、叔叔全部殺掉，而父親則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