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這個評語之后,顧清池隨手將這一封信扔到了炭火盆內(nèi)。
只見那火苗驟然竄高,不多時便將那信紙燃燒成了灰燼。
待得那紙張由紅變黑之后,顧清池這才道:“幫他一把。”
暗衛(wèi)聞言,立刻恭聲道:“是。”
等到那暗衛(wèi)走了之后,顧清池才看著外面狂風(fēng)席卷的天幕,緩緩的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來。
……
夜半,子時。
十一月的天氣,帶著冬日的凌冽,刮到人的身上,像是挨了刀子。
街上早無行人,唯有巡防營的人不時提著燈籠穿梭著,來維持著京城中的治安。
待得巡防營的人經(jīng)過之后,卻又一行蒙面黑衣人悄無聲息的溜過了街道,朝著大理寺的方向行去。
而此時的大理寺中,卻是熱鬧的很。
“來來來,喝酒喝酒!”
看守大理寺的幾個士兵牢頭正聚在一起,桌上擺著七八盤菜,旁邊的火爐上則是溫著上好的花雕酒,不時散著香味兒。
其中一個年輕些的還有些擔(dān)憂,因蹙眉道:“劉哥,這樣不太妥當(dāng)吧,我們兄弟還得守著門呢。”
尋常的時候,他們幾個都是各司其職,可今日這個姓劉的牢頭卻是提了酒菜來要請他們。
這大理寺之內(nèi),雖說看守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到底也是一個監(jiān)牢,所以并不比外面那些監(jiān)牢內(nèi)給的銀錢多多少。
平日里各個都是過得緊巴巴的,難得有人請客,這些人自然是歡迎的。
只是高興是一方面,他們更怕會出事兒,所以都有些猶疑不定。
聞言,那個被叫做劉哥的人大手一揮,豪爽的笑道:“放心好了,這樣的鬼天氣,能出什么事兒?再說了,今兒劉哥我手氣好,贏了五兩銀子呢,我又沒有老婆孩子,就喜歡跟兄弟們吃酒熱鬧,你們可別不給面子啊。”
他都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自然不會有人再不答應(yīng),再一想這大半夜里的,就連囚犯都睡著了,能出什么事情來?于是便都不推辭,一個個都樂呵呵的喝了起來。
待得酒過三巡之后,這些人無不紅光滿面,吹牛的吹牛,說葷段子的說葷段子,倒將這偌大的監(jiān)牢里襯的跟那酒館似的。
外面有鳥聲唧唧啾啾,那劉哥耳朵一動,旋即又給那些個人滿上了酒,打了個酒嗝兒,推了推那個倒在桌上的小侍衛(wèi),笑道:“怎么這么慫包,這才幾杯酒就醉了?來來來,繼續(xù)喝繼續(xù)喝!”
他這話一出,引得其他幾個人都紛紛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嘲諷。
只是不過片刻的功夫,那幾個原本還有些神智的,也都倒在了桌上,任憑劉哥怎么推搡,都沒有清醒的跡象。
那個劉哥臉上笑意一斂,從其中一人的身上拽下了鑰匙來,繼而便躡手躡腳的去了監(jiān)牢的盡頭。
那里關(guān)著一個人,因連日來的被灌丹藥和不見天日,他的臉色已經(jīng)呈現(xiàn)了灰白色,瞧著格外的滲人。
尋常的這個時候,這人早就該睡著了。可是現(xiàn)在,他卻睜著一雙眼睛,不耐煩道:“怎么這么墨跡?”
那劉哥一改方才的混賬樣子,點(diǎn)頭哈腰的諂媚道:“殿下息怒,那群人不好糊弄,讓您受委屈了。”
這里面被關(guān)押的不是別人,正是二皇子。
他一面說,一面開了牢門,扶著二皇子出了這監(jiān)牢,兩個人悄悄地朝著門口去了。
臨走之前,劉哥還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醉過去的人群,見都沒有清醒的,這才放下心來,帶著出了大理寺監(jiān)牢。
只是他卻不知道,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其中一個人卻悄然的睜開了眼,那一雙眉眼里滿是精光,哪有半分醉意?
……
出了大理寺,早有人在這里接應(yīng)。二皇子徑自上了馬車,回頭看向那劉哥道:“你的情,本殿下記著了。”
聞言,那劉哥笑的越發(fā)的諂媚:“小的為殿下做事,那是應(yīng)該的。”
他這話才說完,就被一個侍衛(wèi)丟過來一包銀子,淡淡道:“這是賞你的,這些時日風(fēng)頭緊,回去收拾東西連夜出城吧。”
這一包銀子格外重,劉哥更加牙不見眼,連連的道謝。算起來前兩日給的,這足足有上百兩銀子呢。到時候還在這大理寺熬個鳥兒啊,今晚就可以收拾東西走了。
二皇子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只是命人啟程了。
那劉哥看著馬車在夜色里迅速的消失不見,自己也不敢耽誤,他將身上的鑰匙隨手扔掉,自己則是快步朝著家門行去。
二皇子說的不錯,自己今日干的可是大罪,這兩日京中必然要亂起來的,自己還是趁機(jī)收拾了行囊離開京城吧。
至于以后,若是二皇子登基了,他再回來也不遲啊。
劉哥心中的算盤打的響亮,手里拎著銀子,越發(fā)覺得前途一片坦蕩,不由得哼起歌來。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前方并不是一片光明,而是死亡。
早有人埋伏在了他的臨時落腳處,他進(jìn)門的那一刻,迎接的便是一柄利劍當(dāng)胸而過。
可憐他的美夢還沒做完,就驟然瞪大了眼睛,身體卻是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再也沒能起來。
……
“人死了?”
二皇子回到府上不久,便有人前來回稟自己。
見侍衛(wèi)點(diǎn)頭,他隨意揮手道:“行了,本殿下知道了。”
他讓那侍衛(wèi)出去,這才轉(zhuǎn)身看向房中的其他人問道:“現(xiàn)在本殿下已經(jīng)出來了,下一步你們準(zhǔn)備怎么做?”
房中坐著十來個男人,儒雅有之煞氣有之。
正是二皇子最后剩下的一些擁躉。
聽得他這話,為首的男人直接站起來,恭聲道:“殿下,臣的三千將士已經(jīng)集結(jié),只要您一聲令下,便可以殺進(jìn)宮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而他這話說完之后,其他人也都紛紛的應(yīng)和道:“臣等附議。”
聞言,二皇子臉上的表情越發(fā)的意得志滿,點(diǎn)頭道:“好,就聽你們的。事不宜遲,你現(xiàn)在就去清點(diǎn)人馬,咱們趁著天亮之前,殺到宮里去!”
明日天一亮,皇帝就會知道自己被帶走的消息,所以他要趕在這最后的三個時辰里,將人都給集結(jié)完畢,打皇帝一個猝不及防。
屆時再有什么消息都晚了,皇帝在自己手中,還有誰敢不聽令?
而這些,也是他的屬下定下來的計(jì)謀,正合他的心意。
聽得二皇子的吩咐,那些人紛紛的站起身來,一起恭聲道:“微臣遵命!”
眼見得那些人呼啦啦的便去了,二皇子望著這沉沉的夜色,情不自禁的露出一個狠厲的笑容來。
“父皇,你可不要怪兒臣狠心,這些都是你自找的!”
原本他還想著留皇帝一命,等到明年開春之后,自己在朝中的根基穩(wěn)定了再說呢。
可是皇帝卻先發(fā)現(xiàn)了他的計(jì)謀,還將他給關(guān)進(jìn)了大理寺中,每日都給他喂那等藥丸!
雖說只吃了幾日,可二皇子已然覺得自己忍受不了了。他這幾日都如同驚弓之鳥,試探著想要買通牢中的人,倒是真的讓他找到了一個給自己傳信的人。
好在他雖說現(xiàn)在的勢力不行了,可還有一些跟隨著自己的老人,而且這其中還有四五個是武將呢。
有他們幾個的通力合作,這才在今夜將自己給救了出來,并且定下了一個沒有漏洞的計(jì)謀。
只要今夜成功的攻入皇城中,在明日一早之前將皇帝給控制住,以后這個江山就是自己的了!
一想到此,二皇子又忍不住興奮了起來。
……
與此同時,安陵王府。
得知了下屬的回稟之后,顧清池捏著眉心,道:“吩咐咱們的人按兵不動,避讓。”
二皇子之所以能夠這么順利的出來,全靠著顧清池給他暗中鋪路了的,不然的話,就憑著那些個烏合之眾,想要成功的走出大理寺監(jiān)牢,哪兒那么容易。
聞言,那心腹輕聲道:“主子,咱們?nèi)羰窃俦茏專嵌首涌删腿胫骰蕦m了。”
他原本以為,自家主子是怕皇帝不忍心殺二皇子,這才要給他制造一個罪名出來呢。
可若是這件事成了,那二皇子豈不是就光明正大的進(jìn)駐皇城了?這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聽得這話,顧清池嗤了一聲,淡淡道:“哪兒那么容易。”
想要入主皇宮,他顧承越還嫩的很呢。
不說別的,單說皇宮之內(nèi)屬于皇帝的親兵,就足足有兩千之眾。有那些人在,顧承越的人殺進(jìn)去,就算是勝也是慘勝。
更何況,自己是絕對不會讓他贏的。
之所以讓他進(jìn)皇宮,一則是為了甕中捉鱉,二則,是讓他們鷸蚌相爭。
這心腹跟隨顧清池的時間長了,此時聽得顧清池的話,心中瞬間便涌現(xiàn)了一個想法。
難不成主子是想要讓皇帝的親兵損傷殆盡?
要知道,兩千對三千,這可是一場惡戰(zhàn)呢。
而皇帝現(xiàn)在本來就因?yàn)槌缘に幧眢w垮了,再得了自己親兒子造反的噩耗……
可以說是雪上加霜了。
見心腹了然,顧清池?fù)]了揮手,道:“去吧。”
“是,屬下告退。”
等到房中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顧清池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吹熄了房中的蠟燭。
他早知今夜不會太平,所以前兩日便借著泡溫泉的名義,讓人將施妙魚送到了京郊的溫泉莊子上去了。
當(dāng)時施妙魚還要讓他一同去,最后還是顧清池隱約的跟她透露了幾分,施妙魚生怕給他添了麻煩,這才乖乖的跟著丫鬟去了。
不止如此,她生怕自己遇到危險不能自保,連顧清池讓她帶誰不帶誰,都聽從了。
如今施妙魚不在,顧清池一個人在府上倒是沒了牽掛,只是卻莫名的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若是他的王妃在此,怕是早就不準(zhǔn)自己這般熬夜了吧。
念及施妙魚,顧清池的唇邊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來。
窗外回廊下的燈籠還在亮著,從外面灑進(jìn)來幾分亮光,讓這房中也不算太黑暗。
顧清池躺在床上,卻是毫無睡意,一面想著宮內(nèi)的局勢,一面無意識的摩挲著手邊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