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孩子近在咫尺，可卻無法觸摸。
對于身為一個父親的封行朗來說，哀傷莫過于此。
“諾諾……快到爸爸這里來。讓混蛋親爹好好看看你……”
封行朗換了一個兒子喜歡的稱呼，想討好不愿意上前一步的小家伙。可小家伙依舊靜默在原地，任由封行朗如何的伸長自己的胳膊，都無法觸及。
小家伙沒有上前一步，亦沒有后退。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就這么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有些狼狽的親爹封行朗。
小家伙看到了鐵柵欄外的地面上被掀翻潑灑的黑米粥，還有零零落落的培根肉卷兒。
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媽咪雪落往自己口袋里裝巧克力豆的真正用心所在。
“封行朗，你為什么傻乎乎的跑過來給我義父當(dāng)囚犯？”
小家伙靜默了一兩分鐘后，才突兀的問道。
封行朗一直舉著的手緩緩的垂了下去，將自己的臉從鐵柵欄里擠出來一些。
“因?yàn)槲业睦掀藕⒆釉谶@里！我只想離你們母子近一些……再近一些！”
封行朗用上了兒子林諾能夠聽懂的話。本意并不是為了煽情，可卻達(dá)到了煽情的效果。
“你這是在懺悔自己兩次的拋妻棄子么？”
每每兒子說出‘拋妻棄子’這個詞時，封行朗的心都會被扎疼。
“諾諾，爸爸不想找任何的借口為自己的行為辯駁。”
“可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些迫不得已。”
“就好比我想救下你大伯，同時也想救下你媽咪；我想接住你，同時也想接住你妹妹封團(tuán)團(tuán)……但是我卻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救下你大伯，然后再跟你媽咪一起死；在看到海洋球池之前，我是朝你奔過去的……”
“我的確愧對你跟你媽咪，我一直想彌補(bǔ)……”
“可我缺少一個機(jī)會！”
“只有你跟你媽咪，才能給我這個機(jī)會。”
封行朗不清楚才5歲的兒子究竟能聽懂多少，但他還是將自己內(nèi)心的所想表達(dá)了出來。
聽起來更像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林諾聆聽著親爹封行朗的‘借口’，又是長長的靜默。
“行了十五，時候不早了，趕緊鉆回你媽咪的懷里睡覺覺去吧。”
邢八并不希望封行朗跟小十五能夠再續(xù)父子之情。
因?yàn)榉庑欣矢x父河屯已經(jīng)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或主動，或被逼，封行朗跟小十五的父子相殘，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今晚我要跟你睡！麻煩你去把你的臭腳丫子洗干凈！要是臭到我了，我一定讓義父把你的臭腳給砍掉！”
小家伙這一說，著實(shí)讓邢八受寵若驚。
要知道，小家伙向來嬌慣，很少給別人討好他的機(jī)會。
“那個陪我睡什么的……就免了吧。你這身嬌肉貴的，八哥我實(shí)在是消受不起！”
邢八這一刻就像深宮里的冷妃，突然被點(diǎn)名要寵一幸，還真有些適應(yīng)不過來。
“你想多了！我是要你陪我睡！我睡庥，你睡地上。”
小家伙又賞了邢八一記冷眼，“快去好好準(zhǔn)備吧，我一會兒去你房間。”
邢八應(yīng)聲而退。卻并沒有走遠(yuǎn)。他到是很想聽聽：小十五跟封行朗究竟會聊些什么。
“諾諾，快到爸爸這里來。”
邢八離開后，封行朗立刻溫和著聲音叫喚著兒子林諾。
可小家伙只是將手里的童話故事送到了封行朗觸手可及的地方。而他的人卻并沒有上前來。
“讀給我聽！”
封行朗微怔了一下，思維活躍的他以為：是不是林雪落在書里面夾了什么字條之類的東西？
可童話書只是童話書，并沒有因?yàn)榉庑欣实哪X洞大開而變出什么字條來。
“不愿意讀給我聽嗎？”
“不，我愿意。”
“嚴(yán)冬時節(jié)，鵝毛一樣的大雪片在天空中到處飛舞著，有一個王后坐在王宮里的一扇窗子邊，正在為她的女兒做針線活兒……”
伴隨著封行朗的朗讀聲，小家伙靜靜的盯看著封行朗……
似乎跟他期待中的父愛陪伴有些不太一樣！
他心目中的父親，應(yīng)該是蓋世英雄，可以保護(hù)他跟媽咪……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狼狽得像個階下囚。
可即便只是階下囚的父親，對林諾來說，也是極其渴望的。
“不久，國王爸爸又娶了一個妻子。這個王后長得非常漂亮，但她很驕傲自負(fù)，嫉妒心極強(qiáng)……”
“那個國王爸爸為什么又要娶一個老婆？他是不愛自己原來的老婆和孩子嗎？”
小家伙打斷了封行朗的朗讀，執(zhí)意的問。
封行朗微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兒子竟然會這么問。
是跟兒子解釋童話故事里可以三妻四妾？還是跟兒子說明這只是一個虛構(gòu)出來的故事？
“應(yīng)該是不愛的！如果我是那個國王，我就不會再娶！只會認(rèn)定你跟你媽咪是我的妻兒！”
封行朗直視著兒子那張稚氣的臉龐，柔聲應(yīng)答道。
父子就這么四目對視著。流動著只有一脈相承才能領(lǐng)會的情愫。
良久，林諾回頭張望了一眼，又緩緩的上前了兩步；近到封行朗可以觸碰到他的距離。
“諾諾……爸爸的好孩子。”
封行朗終于擁抱住了自己的孩子，鼻間泛起了酸意。
隱隱約約間，封行朗感覺到兒子林諾在往他的口袋里塞東西；一次又一次，連續(xù)了好幾回。
趁著自己被親爹封行朗擁抱之際，小家伙將自己口袋里的巧克力豆塞進(jìn)了封行朗的口袋里。
封行朗剛要往自己的口袋里去摸，可林諾卻朝他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他握住親爹封行朗的右手，手背上淤積著血污；而掌心里，更是一片的焦糊。
“沒事兒的，不疼。”
封行朗先出聲安慰著沉默且傷感中的兒子。
晶亮的液體在小家伙眼框里積聚，卻始終沒有滾落下來。
“封行朗，你讀得太難聽了……我實(shí)在聽不下去了！好好待著吧，我走了！”
小家伙轉(zhuǎn)身離開了，頭也不回。
“諾諾……諾諾！”
封行朗疾呼了兩聲，直到通道里傳來了沉重的落門聲。
下意識的，封行朗把手伸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從里面摸出了幾顆圓圓的東西。
竟然是巧克力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