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春回大地,萬物復蘇。
陽光明媚,后花園中百花姹紫嫣紅。
陣陣馨香和著微風,熏人欲醉。
一身藕色寬松春衫羅裙的女人,坐在花園的藤椅上沐浴陽光。
原本被痛失摯愛的疼痛折磨得沒了神智,纏綿于榻上,日夜顛倒。
直到腹內軟軟纏纏的胎動,喚醒了猶若在夢中的謝淑影,她才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念頭。
瘦骨嶙峋的手掌,輕柔地撫摸著隆起的小腹。
溫柔的眸光,不時望著那人每次下朝回后院必經的路。
風祈說,山崖下河流湍急,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月沉和曲凝煙的尸體。
沒有死就是還活著,活著就好。
或許有一天,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急匆匆朝后院奔來。
經過這條路,一眼就能看到她。
哪怕還是對她如從前那樣橫眉怒目,也好過如今,只有她和肚子里還未出生的孩子面對漫漫余生。
“王妃,謝相爺又帶著皇后賞賜的珍貴的藥材來看您了。”謝嬤嬤走到謝淑影身邊彎身稟報。
“讓他回去。”謝淑影面色疏離,言語冰冷。
“真的不想再見哥哥了嗎?”謝舒恒這次從王府北面下人采買的小門走了進來。
意外中,謝淑影緩緩扭頭,無悲無喜,淡漠地看了謝舒恒一眼,一眼后又低頭溫柔撫摸隆起的肚子。
內心的傷痛,悲涼,都轉做眼底的疏離。
不想見,一見到你們,我就會不斷想起,你們如何視我的夫君為眼中釘,肉中刺,三番四次派人暗殺,不顧我的安危。
明知我的下落,不念骨肉親情,借刀殺人,刻意讓月沉踏入樊子晏設下的圈套,即便他不跌落懸崖,你們也不會放過孤身跨入包圍圈的眼中釘。
謝舒恒拿出一個米黃色錦緞布袋,伸手從布袋中取出一塊鵝蛋大的石頭遞到謝淑影眼前,柔聲道,“這是哥哥從琉璃國帶回的石頭,聽說只要將想說的話,都寫在石頭上,再用草黃紙包著石頭埋在花根下,石頭里的神靈會將石頭上的話帶給你思念的人。”
驀地,謝淑影目不轉睛盯著謝舒恒手中那塊橢圓形,墨黑色,出奇光滑的石頭。
她的鼻頭酸澀,眸中脹痛,視線模糊,手就那么迅速地從謝舒恒手中奪過石頭。
“你走吧,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往后,我的生死,都與你們無關。”
這世間,除了那個人,還有誰真的在意過她的生死,她不過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罷了。
“淑影,哥哥從未想過要真正傷害你,他會安然無恙。”謝舒恒負疚低頭。
謝淑影忍住酸澀,嘲弄道,“他自然會安然無恙,他安然無恙也不是你的祝愿,更不是你們的手下留情,是你們根本沒有這份能耐,不送。”
在謝嬤嬤的攙扶下,謝淑影沉沉起身,冷著臉,頭也不會轉身,回了春輝院。
先皇在謝淑影被關在驪山的日子里病逝。
太子如愿登基做了皇上。
統攝后宮的不是姜皇后。
謝貴妃直接成了太后。
南唐立定儲君,先分長幼,后論賢德,沒有嫡庶之說,誰先誕下皇子,誰就是未來的太后。
謝貴妃當年初入皇宮,根基不穩,懷孕也不敢聲張,只偷偷告訴皇上。
皇后當時也有了身孕。
姜家根系龐大,若謝貴妃誕下長子,姜家定然會逼宮。
皇上也不愿意將皇位傳給有姜家血統的皇子。
或許是姜皇后為人歹毒,連上天都不庇佑她。
皇后生下的孩子還未睜開眼睛就夭折。
當時懷有身孕的,還有一名被皇上臨幸過的浣衣婢女。
皇后早已命人將此女幽禁在冷宮,并提前催生。
原本姜家的計劃,天衣無縫,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兩個被送往宗廟接受國師祈福的皇子,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調換了身份。
謝貴妃的孩子成了太子,在皇后身邊長大。
浣衣女的孩子原本就是二皇子,只是換了一個身份高貴的母親,謝貴妃。
只是誰也沒料到,后來出生三皇子,聰慧過人,天賦異稟。
十歲跟著開過元帥上戰場,便一戰成名。
蕭月沉成年后更是手握重兵,更深受百姓愛戴,出類拔萃的皇子,成了姜謝兩家的心頭大患。
于是宮宴中,兩位位高權重的女人聯手,在湯羹和酒中下毒,此毒不會當場毒發攻心,只是中毒的人活不過五年。
誰也沒料到,最后那杯毒酒,會被當時已懷有身孕的謝夫人替摯友寧妃擋下。
母體中毒,余毒被胎兒吸收,謝淑影一出生便身中奇毒。
只是那毒已轉換了藥性,不再那么霸道,可終究逃不過短壽的苦命。
為了這份恩情,蕭月沉費勁心急替謝淑影尋找解藥。
直到后來,她才知道,每一次歡愛,她體內的毒,會被他吸去一半。
他用命去換她的命,她卻一次次誤解他的深情用心是狼心狗肺。
她以為她愛得隱忍愛得委屈求全,可他對她的愛,從來只默默付出,從不求回報,甚至早已以命相搏。
臉龐淚雨凄迷,謝淑影看著手中能寄去思念的石頭,喃喃道,“娘親,嗜心散并非沒有解藥,只是你深愛的男人舍不得權勢,更舍不得用生命犯險去救您,您終究愛錯了人,您總說你對不起淑影,是您害了我,讓我每月十五飽受心痛的折磨,可我要感謝您,若不是您替月沉的母妃擋了那杯酒,淑影如何能得到這份千金難求的深情,娘親,保佑淑兒的孩子平安出生,保佑沉風,順利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