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陳氏都已經和她撕破臉了,那陳氏也就不再拐彎抹角的跟她客套,直截了當的說:“陳姐將姐,我見你年長讓你三分,你難道不知道為什么老爺子會被桑小暖送到我們這里來住嗎?”
“當初明明是你自己嫌棄桑大哥無用,不能讓家里過上好日子,自己又懶得伺候人,找上人家門前去鬧,小暖不肯給你銀子,你才將桑老爹送回了人家家里,現在事事都過得好好的,與你無關了你又出來興風作浪。”吳氏咬著字音中毒了興風作浪四個字,輕蔑無比,恨不得用言語把陳氏身上那層偽善的皮給扒下來!
吳氏不給她反駁的機會,繼續譏諷:“雖說我們不是那秀才郎讀過圣賢書,但是禮義廉恥總要曉得一些吧?”
桑小泰雖然剛才還和陳氏發生了不愉快,但是畢竟是自己的母親受了欺負,他當然還是護短的,對著吳氏說道:“這是我爹,我爹不想住在你家里了,你為什么不讓他走?”
陳氏笑著看只記得兒子幫著自己說話,樂得在一旁只當一個觀眾,吳氏被他們母子兩個氣笑了,和糊涂人講道理是沒有用處的,既然她攔不了,那便隨他們去吧。
吳氏朝他們點點頭,說:“好,只要桑大哥愿意跟你們走,那你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絕對不攔著,將來小暖和五郎來問我也只說是老爺子自己想走便是了——請!”吳氏帶著他們進去了。
她很生氣,只想趕快送走這一家蠻不講理的人,還自己一個清靜,于是大步走進了屋子里率先拉開了桑老爹屋子的門,向桑老爹問道:“老大哥,你的妻兒來接你回家,你可愿意?”
桑老爹知道五十現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但是他也沒有辦法,桑小泰剛才勸說了他很久,他知道了這一年以來陳氏一個人帶著他們姐弟兩個生活,生活的很不容易。
妻子是他找的,孩子都是他親生的,而他這個做父親的人呢,好像什么都沒有為他們做到,他們還這么小啊,比不得桑小暖,也比不得桑璟,一個嫁為人婦,過上了吃的飽、穿的暖的生活、另一個年輕有力,將來作什么都可以,他兩者相權取其輕,自然是要向著這兩個孩子的。
桑璟的田地給了弟弟妹妹,他也還有本事去賺更多的銀子。這個兒子他管不住了,一旦他百年歸山之后該把孩子托付給誰呢?到不如現在就為他們做好了打算,他也能死得瞑目。
“爹,您可別不管我們啊!”桑小泰可憐兮兮的和桑老爹說,滿心憧憬,之前好像從來沒有那一刻對和桑老爹之間的父子情義這么深過。
桑老爹神情黯淡,愁眉不展的說:“我跟你們走!”
“哼……”吳氏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剛才聽到的東西,更加不敢相信桑老爹絲毫不顧及桑小暖的感受,她不禁想:這個老爺子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了?這要只是一個走不走的問題的話她何至于和陳氏磨半天的嘴皮子呢?
任誰只要是一個明眼人一看便知陳氏背后必有其他算計,她不確定的又問了一句,也算是提醒桑老爹一下:“老大哥,你可要想清楚了,這事兒小暖姑娘她可還不知道呢。你一時犯糊涂不要緊,等哪天再被人送上門去想要和姑娘和好,那可就不容易了!”
桑老爹赧然,連吳氏這么一個外人都可以看得這般分明,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別人看穿了自私不公道的心,他徹徹底底的成為了有新歡忘舊愛的男人。
亡妻一死,她的孩子便處處忍讓,一開始桑老爹還會心疼,想著以后會有所補償的,直到后來他一邊心疼一面說著騙自己良心的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被自己和繼母聯合逼走;自己的女兒被自己用兩只狼易給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
他才知道——一旦心里有所偏袒,受委屈的永遠是受委屈的,享清福的也永遠是享清福的。
桑老爹點頭:“妹子,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收了你和吳老弟一年多的照顧,我心里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要我走我也舍不得,但是我還有自己的家啊,我得回去……”
他流淚了,不是嚎啕大哭,是一個遲暮的老人家從內心深處伸出來的無助眼淚,讓人看見了便覺得心酸,也許吳氏不能理解他,但是卻愿意去理解他。
每個人,他們都有自己的所思所想,千奇百怪、光怪陸離,在人群里的時候,他們求同存異的生活在這個需要大家齊心協力創造的家園里,但是到頭來他們終究是不同的。
當每個人面對自己特別的選擇題做出了讓別人理解的或者是不理解的選擇時,除了他們自己誰也不能夠理解吧。
但是桑老爹不后悔,一切都不能重頭再來了,那么他就堅持他認為的最正確的選擇就好了。
對于這個選擇所造成的結果——桑小暖怨不得誰,桑璟也怨不得誰,桑老爹更加怨不得誰……
吳氏將他們三人送到了門口,對桑老爹說道:“保重啊,老吳沒有辦法回來跟你告別了,你別怪他,要是以后有空我們就去看你。”
陳氏感到吳氏啰嗦的很煩人,還有那個老爺子,人都要走了還擺出一副不情愿離開的樣子給誰看呢?。
此時陳氏心里面很堵得慌,她只想快一點兒離開這里。
目的達到了,加之方才兩個婦人之間已經有了矛盾,陳氏也不用再裝親近,故意營造和諧的氛圍,不等兩個人說完話,便開口道:“老爺子別再說了,時間不早我們還有長路要趕,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說完,她便推著桑老爹離開了吳家,桑老爹轉過了頭,心里頭有一塊地方空落落的。
安靜的黃昏,黃土遍布的鄉間小道上空空蕩蕩,一眼望過去,連個人都看不見,一年前他從這條路上來,一年后他從這條路上回,一年四季三百六十日,桑老爹溝壑縱橫的手垂在一邊,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個日日夜夜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