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他很快就能離開了?”榮五郎大概是沒有想到桑小暖從始至終都和他是一條心,都在為這個家庭考慮,此時如夢初醒般恍然大悟,真恨不得把桑小暖抱起來轉幾圈聊表歡欣雀躍之情。
她不知道榮五郎臉上突然的喜色從何處而來,輕淺的一笑,兩個好看的梨渦鑲嵌在了白凈的臉龐上,她輕輕地敲了敲榮五郎的額頭,道:“還沒有緩過來,現(xiàn)在還在為剛才死里逃生的事情開心?反射弧可真長啊……”
榮五郎一下扣住了桑小暖的手腕,難得地剖白道:“小暖,等我們去了鎮(zhèn)上,我打獵你治病,一雙兒女學業(yè)有成,承歡膝下,那時候,我們便是這鎮(zhèn)上最幸福的夫妻。”
桑小暖自然而然地把頭靠近了榮五郎的脖頸間,聽他繼續(xù)說:“我娘親生下我就難產而死,榮軒這個名字是父親為我取的,從小他便喚我軒兒,自父親死后,便再無人這么喚我。小暖,以后你能不能也這樣叫我?”
她調皮地扎了一下眼睛,坐直了身子,把頭往前一探,甜甜道:“軒……兒?”
榮五郎看出了她的小把戲,了然一笑,搖了搖頭。
“小軒軒?”桑小暖繼續(xù)捉弄他。
榮五郎忽然逼近,和她鼻尖碰鼻尖,桑小暖底盤不穩(wěn),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榮五郎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也順勢趴了下來,粗糙帶有厚繭的手指往桑小暖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一眼望進了她的眼底,好像在通過她的眼睛仔細剖析她此刻的思想,道:“你知道我想聽什么。”
桑小暖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心跳如鼓,驚天動地,她滿腦子都是這凌亂的心跳聲,于是,她試探著喚出了口:“阿……軒?”
榮五郎滿意的笑了,但是卻顯然并不愿意就此罷休。
此時此刻載璋國皇宮里,四處扎滿了黑白色的緞子,舉國都還在為先皇崩逝一事哀悼,皇帝是個孝子,更是在梓宮里一呆就是七天七夜,素食、不寐。
周太后從大行皇帝的梓宮里出來,踩著太監(jiān)的背上了轎攆,馬上有嬤嬤向她身邊服侍的太監(jiān)說道:“去昶門宮。”
不知是不是這位嬤嬤說錯了什么,轎子一時之間沒有動靜,默默瞬間慌張了,馬上改口道:“去瑤光殿!”
可已經來不及了,車內的老嬤嬤探出頭來橫了一眼,轎子旁邊的太監(jiān)便會意,一起拖走了叫喊的年輕嬤嬤,她也是一時口誤,也叫了瑤光殿以前的名字,竟沒想到太后嫌惡倬羅皇貴妃如此,要把她處死,嬤嬤拼命地喊著太后饒命,轎子越來越遠不見蹤跡,很快年輕的嬤嬤也在棍棒之下沒了聲音。
皇帝依舊背脊挺拔的跪在地上,面向大行皇帝的靈位,神情肅穆,眉眼之間和奚溯游有幾分真切的相似,不同的是他多了幾分復雜和深沉,而奚溯游永遠是一副唯我獨尊的威嚴肅穆的勁兒,這兄弟兩個之間天壤之別,但是關系卻并不壞。
“母后去了昶門宮。”他語氣中沒有疑問,用的是肯定的話音。自從皇兄走后,周太后每日的行程,他都一清二楚的,皇太子遠在何處尚且未知,倬羅貴妃為先皇殉葬了,他沒能保住,如今獨有傾盡全力保護兄長無憂才能彌補內心的愧疚。
小太監(jiān)彎下腰來,畢恭畢敬地回答:“回皇上的話,太后是去了瑤光殿。”
聞言,奚永嶂漠然地笑了,肩膀微顫,小太監(jiān)不敢再看,別過了眼去。
笑夠了之后,奚永嶂終于好像恢復了正常似的,用平靜無波的語調問道:“找到皇兄的下落了嗎?”
剛剛進來之后便一直侍立在左右的侍衛(wèi)聽見問話,迅速地向前邁了一步,道:“回皇上的話,還是沒有消息。”
“找!……接著找!找不到,本宮要了你們的腦袋!”奚永嶂突然發(fā)起了脾氣來,周圍的小太監(jiān)被他踢得滿地滾,卻也不敢作聲,怕擾了先皇的安寧。
侍衛(wèi)道:“是!”,說完便馬上離開了梓宮。
“皇上的情緒不穩(wěn)定,快去叫太醫(yī)來!”大太監(jiān)趕緊向其他小太監(jiān)吩咐道,小太監(jiān)一刻不停地往大殿外去了,那速度好似逃離一般。在宮里生存的人都曉得,難得糊涂,做個聰明人最重要的便是心里什么都明白,卻讓別人都不明白。
自從皇榜昭告天下,皇太子之位易主了,新帝陛下就一直這么喜怒無常的,面對先帝靈位,嘴巴里常常說起他們這些小人物從來不知道也不能知道的宮闈秘辛,有朝一日被皇太后追究起來,還不要了他們的腦袋!?
“父皇,自你駕崩之后,母后便不再是那個仁心仁德的母后了,她逼死了倬羅貴妃,又下毒暗害兄長,如今兄長死生未卜,您若是在天有靈,就保佑我們平安團聚。”奚永嶂軟弱地說著,一想起周太后的種種惡毒手段,他就驚懼不已,此時唯有將希望寄托在自然而然上。
載璋國的皇宮有天底下最極端的兩季,要么是炎熱的可以將人從原地蒸發(fā)的酷暑,要么是徹骨涼透的寒冬。
“可惜,這兩種季節(jié)你都沒有忍受過,高高在上的皇貴妃娘娘。”太后略顯輕佻地勾起手指,拿起了冰壇里面的一塊冰,說道,“我的兒子處處為你著想,你都不在這里了,還要給你放冰驅暑,真真是讓我看了都羨慕。”
她突然堆起了滿臉的笑意,四十五歲的臉上韶華盡顯,看不出絲毫老態(tài),周太后將手放在已經空了的棺槨上,當作里面還躺著榮華一世的倬羅皇貴妃,從頭摸到了尾,輕聲道:“可你終究還是沒能斗得過我,你的孩子是我支開的,先皇也是我用‘長吏’毒死的,怪只怪他心志不堅,做了一世的好人,突然想做壞人,自然是做的不倫不類。”
“放心,你們一家三口很快就會下面相見的。”她舒展開了鳳袍,臉上掛著勝利者驕傲的笑意,從今以后便只有她一人配如此裝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