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厚重的壓迫感,仿佛可以揉碎這窄小的空間。
傅文葉盯著無盡的暗處,手腳麻木,心口的溫度徹底被悲涼取代。他感覺到那人倉冷的目光一直在他悲傷往復流連,如同一根根細針刺進皮膚,又拔出來,周而復始,慢條斯理地折磨著他。
比起延緩不止的恐懼,他寧愿笑面是個爽快的人,直接對著他的后腦扣下扳機。
笑面對于傅文葉而言,只是一段血腥暗黑的傳說,他不曾接觸過笑面,也沒有經歷過笑面帶來的恐慌時代。從別人嘴里知道的事情,那怕講述得再驚心膽破、險象環生,充其量是一段有畫面感的故事,沒有辦法和實際情況相提并論。
可這一刻,傅文葉無比真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絕望。
孤獨、痛苦、迷茫,連像螻蟻一樣卑微求生的機會都沒有。
「你是笑面?」
傅文葉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死到臨頭了,居然還要老套地問一句廢話……
「笑面這個稱呼我不太喜歡……」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起來,語無倫次地說,「蘇仰不準我殺了你……哈哈哈,他不讓我殺你!
傅文葉的呼吸亂了節奏,他身后站著的是最兇窮極惡的罪犯,而且還可能患有精神疾病。
生還是死,全憑他的一念之間。
「既然他不讓我殺你,那就玩點別的游戲吧!顾罩鴺尩氖州p輕一松,槍口向下垂著,「江玄青大概還有二十分鐘才能過來,再花個五、六分鐘找你……」
傅文葉受夠了這種無止境的焦慮,他緊咬著下唇,淚水從干澀的眼眶中落下:「你想干什么?你——唔」傅文葉瞪大眼睛,戴著手套的右手如同蟄伏在夜里的毒蛇,猛然從身后竄出,緊緊捂住他的嘴巴。
「噓!顾牧夂艽,單手就能制著傅文葉,「我的游戲規則還沒宣布完。你們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如果半小時內沒人找到你,那你會永遠死在這里,跟老鼠作伴……」他的語氣很是欣喜,尾音微微上揚,充滿期待地說,「這樣就不能算是我殺了你,是你自己支撐不住,失血過多而死。」
這一番話狠狠敲進了傅文葉的大腦,隨著將至的刺骨寒風,擊得他耳暈目眩。傅文葉甚至還沒來得及思考什么叫做支撐不住,什么叫做失血過多,一根幼細的針頭忽然扎進了他的脖子,酸脹感急促擴開,頭皮炸開一陣麻意。他的視線牢牢鎖在注射器上,眼睜睜地看著里面的液體一點一點推進自己的頸外靜脈。
隨著針頭拔出,傅文葉殘存的理智也灰飛煙滅,心臟墜入無底深淵。
橫豎都是一死,他不管不顧地大叫起來,發出壓抑凄啞的聲音:「你去死吧,瘋子!」他轉過身,一張畫著笑臉的面具放大在他眼前——綠色的眼眶,黑色的眉毛,還有一張高高揚起的紅唇。
那雙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變得陰冷,他用槍口指著傅文葉的眉心,淡淡地說:「我不是瘋子,我比大部分人要正常。」
瘋子都不會覺得自己是瘋子。傅文葉直接抬手抓著槍管,薄寒冷森的觸感從掌心處融化。他眼里的光悄然破開,裂成了晶瑩的碎珠,傅文葉將槍管拉近自己的額頭,槍口貼著皮膚,厲聲道:「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
那張毛骨悚然的面具湊近了傅文葉,一股薄荷香氣縈繞在他的鼻息。
「你沒有權力命令我!
傅文葉多希望這條街上會有路過的人,能聽見他的求救,能感知到他的心死……他笑笑,大概是藥效開始發作,舌頭有些麻痹,說起話來口齒不清:「SST,包括我和江玄青在內,所有人的電話和車輛都安裝了偵測器,可以檢測出GPS或者竊聽器。你怎么知道江玄青要來接我,又是怎么知道他幾點離開市局?是誰告訴你……或者說,你是誰?」傅文葉語氣一凜,電光火石間,他拿出了平生最快的手速,抬臂襲向面具,將它扯下。
他瞳孔一縮,提前預判到了傅文葉的動作,在傅文葉抬手的同時閃身向后,反手一勾拳打在他的胃部。
沒有保留半分余力,手勁橫暴。
傅文葉痛叫出聲,整個人跪倒在地,痛苦地蜷縮起來。眼前的事物變得模糊,他躺在一灘腥臭的污水中,大腦混混沌沌,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邏輯鏈又被割斷了。這下他是真的沒有力氣了,斷斷續續地呼吸著,保不準什么時候就截然而止。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飄了起來,所見到的景象都是混亂的,頭頂是黑壓壓的烏云,腳下是沸騰的巖漿。
傅文葉的嘴里被塞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還是那種令人作嘔的薄荷香,他第一次覺得薄荷味難聞得要死,呸,以后再也不吃口香糖了。
以后啊……
還有以后嗎?傅文葉心想,難得聰明一回,結果轉眼就要死了,也不知道聰明給誰看。
天空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雪,但這次傅文葉一點都不覺得冷。
「知道這是什么藥嗎?是天堂才有的美味佳肴,它會讓你快樂,感覺不到任何痛苦!顾穆曇魸M是誘惑,然后拖起傅文葉的領子,一路走向小巷深處。
傅文葉全身都淌進了這些臟水里,有些水花濺進了他的眼睛,激出一眶滾燙的淚。他的發絲粘了些油沫,膩糊頑固地黏在唇上,傅文葉吐出一口氣,將幾縷頭發吹飛。
垃圾堆里散發著一股惡臭,蒼蠅蟑螂齊齊蹲在暗角,默默窺視著一切。
他抓起傅文葉的手腕,緩緩將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白嫩纖細的手腕,宛如夜里的白玉,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傅文葉小幅度掙扎了一下:「嗚——」
「你十五六歲的時候就以拂曉這個名字得到了無數人的關注,他們夸你是天才,畢業后你接到了省廳遞來的橄欖枝,特招進入臨棲市警察局。」他蹲下|身,輕輕摩挲著傅文葉的手腕,極為迷戀地說:「這就是黑客的手啊,真的漂亮。對你們這些鐘愛電腦的人來說,雙手就是一切,給你一臺電腦、一個鼠標,就能收集無數資訊……真是了不起!顾糁痔状钌细滴娜~的脈搏,食指隨著跳動的頻率一下一下點在他的橈側。
「有點舍不得廢了你的手……」
傅文葉受到藥效的侵襲,肢體失去感覺,手腳仿佛釘裝上去的機器,沉甸甸的,沒有任何被觸碰的感應。他的耳膜脹成一團棉花,全部聲音都變得悶厚深遠,話音明明已經灌進他的耳朵,卻無論如何都聽不清。
「準備好了嗎?」他從軍靴里抽出一把匕首,冷冽的寒光倒映在傅文葉空洞無神的眼底。冰涼的精鋼貼上傅文葉的左手手腕,他垂直一劃,割開一道殷紅的傷口。
霎時間,血如泉涌,溫熱的鮮血順著傅文葉的小臂滴落地上,融入濁水之中。
這一刀下得很深,只是傅文葉呈麻痹狀態,毫無痛感,而且意識模糊,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手受了嚴重的傷,甚可能傷及神經。
他將繩子的另一端系在了外墻的排水管上,打了個好看又難解的結。
藥效期間,傅文葉肌肉僵硬無力,出現無規則跳動,依照他的精神狀況,怎么也不可能一個人解開這個繩結。
「你猜猜他們什么時候才會找到你?」他低笑一聲,將堆在附近的幾袋垃圾蓋在傅文葉身上,一個個黑色的塑料袋將他埋在了無盡的煉獄之下。
「游戲現在開始!顾麑⑹謽尯拓笆字匦率蘸,哼著模糊的小曲拐進另一跳小巷,漸漸的,那鬼魅般的影子徹底消散。
傅文葉的腦里旋起了天馬行空的色彩,時而燥熱,時而發冷,完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感受不到死亡的來臨。
……
「玄青,市局已經拿到了監控,這段時間里沒有任何車從藤花公園的方向駛出,文葉應該還在那附近……你到哪兒了?」
蘇仰握著手機坐在后座,換了張小文開車。
剛才他們已經通知了市局,會用最快的速度增派人手去藤花公園。這個消息自然也傳到了江玄青那邊,因為擔心江玄青會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所以蘇仰要求江玄青跟自己保持通話,每隔幾分鐘報一下坐標。
「賢匯商場,還有三分鐘到藤花公園。」江玄青全身浸在了寒冰,心臟血管縮在一起,痙攣般絞痛著,像是要將里面的血液全都擠出來。他只恨自己為什么沒有開火箭的速度,油門已經被踩進,怎么還不夠!
還不夠快!
蘇仰聽著他顫抖的呼吸,猛烈的愧痛感沒過了神智,他知道江玄青心里有氣,對他有氣。笑面是沖著他來的,為什么會找上傅文葉……為什么?
蘇仰閉上雙眼,燈飾流溢著的淡啞彩光從窗外射|入,照在他疏離疲憊的輪廓上。
孟雪誠攥住蘇仰的手,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半響,他聽見了一聲帶著顫栗的「對不起。」
那是低到混進塵埃里的聲音。
江玄青很怕自己徹底發狂,饒是此時此刻,他仍然強迫著自己,不許漏出半點的歇斯底里。他沒去理會蘇仰的道歉,冰潭一樣的眼睛緊盯著前方的藤花公園。
街上燈光黯淡,江玄青隱約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車,他繼續往前開,直到看清白底黑字的車牌號——那是林修的車。
江玄青把車停下,推門而出,路過林修的車時,他瞥見后座里銬著一個黑衣口罩男,這應該是他們抓的那個虐貓狂。
不遠處的幸福動物醫院還亮著燈,他向前跑去,懸在心上的利劍開始搖搖欲墜,晦澀的情緒逆流而上,漫過他的瞳仁。
他不能想象自己失去傅文葉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當初他主動申調過來臨棲市,為的是洗凈笑面帶給他們壓抑和窒息感,他嘗試過不同的方法去消磨那段記憶,但無一成功,除了慣出一身煙癮,沒有絲毫長進。齊笙的死、專案組的解散,成了他心底永遠跨不過的鴻溝。
他妄以為換個環境就能換個生活,其實什么都沒變,變了的只是身邊的人,少了那么幾張熟悉的面孔,勉強要說的話,工作也輕松了一點。
家里的事有他哥擔著,商界的人都說他這個江家二少腦子不好使,好好的辦公室不坐,老板不當,居然跑去對付死人,天天圍著尸體打轉。別人當他這個不怎么靠譜的江二少是一時興起,喜歡獵奇貪玩才跑去當法醫。
但同行不這么認為,江玄青的能力有目共睹,畢業以后一直跟著C國最有名的法醫學習,不到兩年直接調入新寧市警察局的法醫科。多少新人眼紅,抓心撓肝恨都恨不來的天分。可這天分的背后,沒人知道江玄青犧牲了時間,別人在玩在睡在KTV,他在看案例。
以前吳越就調侃過他,白長了一張萬花叢中過的臉,甚至屢次撲上去摸著他的胸口問,你是不是沒有感情。
怎么可能沒有感情。
他是人,不是死人,會疼會累會彷徨。而且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讀書的時候也有過不該有的想法。
雖然想法只是想法,不過也能印證他確實是有感情的生物。
直到遇上傅文葉,他第一次有了將想法付諸行動的沖動。那時候何軍告訴他,這小孩兒見誰都笑嘻嘻的,很樂觀,很熱鬧。何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隔著千山萬水,繞了一大個彎含蓄地表達出「你別整天憋在科室里,多跟其他人交流交流,緩解一下情緒」的意思。
江玄青沒聽進去,因為同樣的話何軍說了不止三五七遍,沒興趣就是沒興趣,夸得天花亂墜也沒用。
不久后,臨棲市發生了一宗連環綁架案,第一個失蹤的小孩已經被撕票,那是他第一次跟傅文葉有直接的交流。就在那時,他從傅文葉身上感受到了熱烈的赤誠之心,雖然有點手忙腳亂,但他覺得傅文葉犯糊涂是一種可愛、虛張聲勢是一種可愛,跟人斗嘴的時候也很可愛。
傅文葉是黑客,他接觸過的陰暗面不會比自己少,可又有幾個人能拿出傅文葉的態度?
后來那宗綁架案的走勢不如預期,第二個失蹤者也被撕票了,他知道傅文葉一個人偷偷躲進洗手間里哭,他就這樣愣愣地站在門外。不知道過了多久,傅文葉頂著一雙紅紅眼睛出來,看見江玄青的時候,他牽了牽嘴角,勉強地笑著,說了句,巧啊,你也來上廁所?
看,沒有誰能一直樂觀,傅文葉也會難過的。
在他難過的時候,自己也會跟著難過。
那些藏在深處的情感瞬息破土而出,像是嗅到了什么致命的香氣,貪婪地奔向傅文葉,將他重重包圍。
在江玄青迷失而茫然的人生道路上,突然豁出了一扇門,給了他明確透亮的目標——保護好傅文葉,連同他心底那份至誠的善良,一起保護起來。
所以文葉,你一定要好好的。
「江科長!」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側傳來,林修喘著氣,小步跑到街燈之下,江玄青借著疏淡的光看清了他臉上的疲態。
「動物醫院的人說他去拿錢包,然后再也沒有回去……」林修大口呼著氣,指了指四周,「這里的小道后巷太多了,我跑了兩三條,沒找著人。」
江玄青皺著眉,心里空空蕩蕩的:「多久了?」
林修明白他的意思,報出準確的失蹤時間:「二十三分鐘!
「繼續找,」江玄青冷聲道,「我左你右。」
林修一抹額上的汗:「好!
江玄青拿出手機,用閃光燈當作照明,走進一條污漬遍地的后巷。兩側的墻壁上貼滿了小廣告,有的被潑上了油漆,東一塊西一塊。
「唰唰——」
垃圾袋里貌似傳來了什么雜音,江玄青驟地轉過身,瘋了似的翻起兩袋垃圾。手機燈光跟著他的動作一搖一晃,照到地面時,一只肥碩的大老鼠從江玄青鞋邊奔馳而過,一腦袋扎進了下水道。
他的眼神幽深了起來,丟下手上的垃圾,舉著手機繼續往前走。
地上坑坑洼洼的,江玄青轉了轉手機,一束白光飛快地掠過一個穿孔的垃圾桶。他的右手一顫,驀地將燈光倒回去——那個五彩斑斕的垃圾桶上破了一個劃口整齊的圓形小孔。江玄青戴上手套,彎腰走近那個垃圾桶,他蹲下來,右手朝著穿孔的位置輕輕一抹。
這個大小,應該是彈孔。
血絲爬滿了江玄青的雙眼,他將手機直對地面,像是在四處尋找著什么,他圍著垃圾桶繞了一圈,最后在一堆倒塌了的瓶瓶罐罐中撿到一顆子彈。
「唰唰——」
又是膠袋摩擦的聲音。
只是這次的雜音更大一點。
江玄青收好子彈,徑直往前走,深入巷中。
「咳……」一聲微弱的咳嗽被晚風吹得支離破碎,散成幾絲飄煙,無形無聲地鉆入江玄青的耳朵里。
高度集中的精神導致他無法忽視任何風吹草動,但是那聲音太過虛柔,難辨真假……也許是自己太過緊繃,把一切聲音都無限放大了。
「……咳」
江玄青的神經細胞如遭電擊,猝然活躍起來,他朝著前面的垃圾堆跑去,當白光照在地面時,他才發現自己踩在了一條血河之上,泛著潮濕的腥氣。
「文葉!」江玄青推開那幾個垃圾袋,一道蒼白的身影倚著墻壁,傅文葉眼神渙散,手上的血痕已經干涸,唯有傷口處還緩緩滲著黏稠的血。
懸在心尖之上的利劍終是劈了下來,穿過虛空,將江玄青的心一分為二。
警笛聲由遠及近,他大聲喊了句:「林修!」
江玄青馬上脫下自己的衣服,把袖子緊緊扎在傷口下方替他止血,他捧起傅文葉冰涼的臉,拿掉堵在他嘴里的手帕,輕喚道:「文葉,醒醒,看著我……」
傅文葉全身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球震顫著,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屈起的右腿用力一蹬,含糊而力竭地吼道:「滾開!滾……」
林修聽到聲音,腳步一頓,大喊著:「隊長!在這邊!」
「走。」孟雪誠拉著蘇仰,拿起電筒跑往林修的方向。
當蘇仰屏息走進小巷時,見到的卻是這樣一幕——
傅文葉慘白的臉上掛著歪曲的笑容,嘴角不自然地**,眼角滲出兩行輕淺的淚,朝著江玄青一通大喊大叫。
「別過來——哈哈哈哈走開!」
「文葉……」江玄青跪在血水里,一手壓著傅文葉亂動的腿,一手緊摟著他,顫聲道,「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快去拿剪刀!」其中一個警察喊道。
「收到!沽硪蝗嘶厮
傅文葉咿咿呀呀亂叫著,青白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的笑聲、嗚咽聲全都沒有意義,只是活動喉嚨時發出的聲音。
蘇仰提著一口氣,遲遲不敢呼出,他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傅文葉的精神已經失常。
笑面對他做了什么?
他魔怔似的往前走,卻被孟雪誠一把捉了回來:「別過去,讓他們帶文葉去醫院。」
當警察剪掉傅文葉手上的麻繩后,他猛然躥起,眼神兇狠,翻身掐住了江玄青的脖子,那是一種蓄力已久,一朝迸發而出的力量,指節深深陷入他柔軟脆弱的咽喉。僅這一瞬,江玄青爆出一陣喘咳,身邊的幾人反應過來,立刻架起傅文葉的胳膊,將他們分開。
蘇仰惶然無助,朝著外面的救護車嘶聲大喊:「鎮靜劑,快!」
嘈雜的腳步聲錯落響起,有穿著制服的警察,有抱著毛毯抬著擔架的救護員,不停從蘇仰身邊穿梭來往。
「孟隊,這是剪下來的繩結。」一人把裝進物證袋的麻繩遞給孟雪誠。
孟雪誠接過物證袋,用手電照了照,疑惑道:「這是什么結?變種蝴蝶結?」
聽見這話,蘇仰微微一皺眉。他轉頭看向孟雪誠手里繩結,在目光接觸到物件的瞬間,他的心臟重重一跳,喉心仿佛被什么熾熱的東西死死抵著,掠去所有氧氣。在窒息的氛圍中,蘇仰腦海里裂開了一道縫,翻涌出紛飛的悠遠記憶——
「蘇仰蘇仰,快看!」
「?這是什么變種蝴蝶結?」
「嘖,不是變種蝴蝶結,這叫稱人結,我們爬山用的……」
「我又不爬山!
「那好看嗎?可愛嗎?」
「一般般!
「你這人怎么這樣。课腋阏f,稱人結有很多種,比如葡萄牙稱人結、西班牙稱人結……手上這個呢,就是我本人原創的蝴蝶稱人結!」
……
蘇仰嘴唇一動,六神無主地低喃道:「不是變種蝴蝶結,這叫稱人結!
「……蝴蝶稱人結!
世界安靜了,安靜得他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