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zé)岬难簽R射在蘇仰的側(cè)臉，眼前漫過一片鮮紅，模糊了他的視線。
伍頌賢嘴巴半張著，眼球突出，血液從他的唇角處緩緩流出。
劉震沖了上前，抓著喬煙握槍的手，往上一抬，同時握著槍管向反方向擰去，迅速奪過她手里的槍。他狠狠一盯旁邊的人，大罵：「動起來啊！讓救護(hù)人員上來！」
蘇仰看見手槍上的圖騰，狠狠咬著舌頭，強(qiáng)迫自己清醒過來。
他伸手探了探伍頌賢的鼻息，手指沾滿對方粘稠的血液，那顆子彈直接射穿了他的額頭，即使現(xiàn)在送去醫(yī)院也來不及了。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孟雪誠將伍頌賢壓在地上后，為了不讓對方撿到槍，他把手槍踢走了。
接著，喬煙跑上前將手槍撿起，在劉震跟其他人趕來前，對著伍頌賢開了一槍……
喬煙被制服后，整個人像是失常了一樣，渾渾噩噩地笑著，一邊哭，一邊笑。
孟雪誠將一臉木然跪在地上的蘇仰扶起，握著他持續(xù)發(fā)抖的雙手，用拇指輕輕擦去濺在他臉上的血花，貼著他的側(cè)耳小聲說：「先出去，別在這里了。」
蘇仰全身像是被冰水澆過一樣，每一寸的肌膚都凍得生疼。直到孟雪誠溫暖的觸感貼了上來，蘇仰才意識到此刻的他有多渴望對方的體溫，他雙手環(huán)過孟雪誠的腰，緊緊抓著他的衣服，自言自語地說著：「伍頌賢不能死……他不能死……」
「天哪！雪誠！小蘇！」遠(yuǎn)處傳來孟芳的尖叫聲，她眼睛通紅，顯然是被嚇出來的。
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近，蘇仰連忙松開了手：「姑媽過來了。」
孟雪誠直接把他的手勾了回去，淡淡說：「過來就過來。」
實際上，孟芳的注意力完全沒在兩人曖昧的姿勢上，她滿臉心疼地捧起蘇仰的臉，用手絹擦了擦他額角的汗水，然后又繞著孟雪誠轉(zhuǎn)了一圈，哽咽地問：「你們沒受傷吧？差點(diǎn)嚇?biāo)牢伊恕！?
蘇仰牽強(qiáng)地笑著：「沒事，讓您擔(dān)心了。」
孟雪誠點(diǎn)頭：「我也沒事。」
孟芳自責(zé)地絞著手指，眼底泛著淚光：「怪我，早知道就不叫你們來了……對不起……」
「姑媽。」孟雪誠打斷她的話，道：「這不怪你，誰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
……
1:30p.m.臨棲市淮安區(qū)分局。
「名字？」
「蘇仰。」
「出生日期？」
「十二月七號。」
「性別？」
「……男。」
身穿制服的警察怔了半秒，連忙干咳一聲低下頭，感覺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他在文件上簽了個名，再將蘇仰的身份證雙手遞上，字正腔圓地說：「感謝您的配合，請稍等，彭局說有事要見您。」
按照流程，蘇仰跟孟雪誠需要來分局錄口供，不過現(xiàn)在刑偵隊的人手支不開，這種簡單的事情就交給分局的其他人做。劉震中途接了個電話，那人告訴他分局局長有緊急事情要見蘇仰，讓他們趕快把人帶上來。劉震一邊生著悶氣，一邊回頭跟兩個小警察說：「問完口供就帶蘇仰去見彭局。」
當(dāng)蘇仰聽到小警察說彭局要見自己的時候，不禁有些疑惑：「只見我？」
小警察點(diǎn)頭：「是的，只見你。」
蘇仰微微蹙眉：「那孟雪誠呢？」
「他錄完口供就可以走了。」
忽然，會客室里走進(jìn)一個圓潤憨厚的身影，懶洋洋地喊了他一聲：「蘇仰。」
小警察立馬蹦了起來，挺直腰板行了個禮：「局長好！」
彭局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無表情地指著蘇仰說：「你跟我過來。」
蘇仰嘆了一口氣，起身跟著彭局走，上了兩層樓梯后，他跟彭局一起進(jìn)了局長辦公室。
彭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倒了一杯熱茶放在蘇仰面前：「坐吧，這茶餅是上次老何寄過來的，一直沒舍得拆，珍貴得很，你嘗嘗看？」
蘇仰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被彭局放在桌上的茶餅，上面的封條寫著——泰爾1940。
蘇仰：「……」
這個牌子的紅茶起碼還有兩大箱在何軍的辦公室里，后來塞不下了，他直接放了好幾個茶餅在SST的茶水間，是個人都可以泡來喝。
彭局看蘇仰盯著茶杯發(fā)呆，以為他是舍不得喝，低聲笑笑：「沒事，你隨便喝，拆都拆了，總不能拿去澆花吧。」
蘇仰捧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果然是這熟悉的味道，他放下杯子，問：「找我有什么事？」
彭局點(diǎn)了根煙，吐著煙霧說：「你說還能有什么事兒？你們倆在停職期間鬧這么大的動靜，是嫌假期不夠？還是要等到降職處分才能安心？」
「彭局，伍氏集團(tuán)太子爺被槍殺這么嚴(yán)重的突發(fā)新聞，別說淮安區(qū)了，整個省的記者都在往這邊趕，您怎么還有時間請我喝茶，跟我聊天？」
彭局小小地噎了一下，氣管微堵，他捶了一下桌子，說：「你這什么渾話？現(xiàn)在有林副局在外面應(yīng)付記者，半小時后我們還有記者發(fā)布會！」彭局指著蘇仰：「你啊膽子越來越肥了，回頭得讓老何多管管你！這次的擅自行動你怎么也得當(dāng)面跟我解釋清楚，你們?yōu)槭裁床慌浜暇褤羰郑磕隳莻�朋友的口供我看了，他說是因為伍頌賢跟你們之前追查的案子有關(guān)聯(lián)，這是什么意思？」
蘇仰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窗邊，烈日之下，一輛輛來自各個不同電視臺的車，把整個分局的停車場都占滿了。他看著樓下，回答道：「字面上的意思，最近臨棲市有個很活躍的地下公會，從走私販毒到人口買賣，什么都干。他們有很多忠誠的會員，包括不同國家的富豪商人，但是我們沒有辦法鎖定那些人的真實身份，就算知道他們是會員，也很難搜集證據(jù)證明他們參與了違法活動。」
彭局彈了彈煙灰，說：「這事我知道，龍華市出事后，省廳聯(lián)系過我們，讓所有部門全力協(xié)助SST調(diào)查這件事。」
蘇仰繼續(xù)說：「不止省廳，公會的事連ICPO也知道，他們也在查，不過他們知道的情報不比我們多。」
彭局揉了揉眉心：「這跟伍頌賢有什么關(guān)系？」
「伍頌賢的手槍上有公會的圖騰，如果他還活著，說不定能問出點(diǎn)什么。」
彭局沉默了好一陣，說：「伍頌賢有精神病，他說的話不能當(dāng)成證據(jù)，你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蘇仰回過頭，陽光照在他的肩上，將浮在空氣里的塵埃也照得清清楚楚，他問：「精神病？」
「嗯，他有精神分裂癥，好像還有什么心臟病。」
蘇仰走回辦公桌邊上：「喬煙說他每次被關(guān)不到一天就被撈出來了。」他挑眉看向彭局，一手撐著桌面：「你——」
彭局氣得把煙直接滅了，他往前湊了湊，點(diǎn)著蘇仰的手背說：「你什么你？別他媽亂說！伍頌賢這兩年來大大小小的，起碼被我們關(guān)了十來回，可架不住人家有錢，外加一個心臟病，說取保候?qū)従腿”：驅(qū)彙Ｔ僬f了，人家能找到一個厲害的律師，像之前砸窗戶砸玻璃，跟蹤偷拍什么的，黑的也給你說成白的，陪幾個錢就完事了。他也是第一次鬧得這么嚴(yán)重，以前要是有過這樣的事，我保證再來十個律師也沒用！」
「我又沒說什么。」蘇仰坐回椅子上，換了個話題：「喬煙怎么樣了？」
彭局松一口氣，靠著椅背說：「在醫(yī)院，打了鎮(zhèn)靜劑，醫(yī)生說她受到的精神刺激過大，開始出現(xiàn)自殘行為。」他將一份印有醫(yī)院徽章的檢查報告從抽屜里拿了出來：「喬煙過去四年一直在這家醫(yī)院接受心理治療，報告顯示她患有重度抑郁。」
「那伍頌賢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騷擾她的？」
彭局回想了一下：「也就這幾年——」他忽然瞇起眼睛：「蘇仰，你是在問我的話？」
蘇仰微微一笑：「不敢。」這時，他的手機(jī)抖了一下，蘇仰點(diǎn)開未讀消息，敲下幾個字回了過去。
彭局喲了一聲，搓了搓手：「你這是……談戀愛了？」
蘇仰收好手機(jī)，假裝沒聽見。
彭局呵呵笑著：「八成是。」他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回憶起了當(dāng)年：「想當(dāng)年，我和你阿姨剛開始談戀愛的時候，每次有人問我是不是有對象了，那反應(yīng)和你簡直一模一樣。心里明明喜滋滋樂開了花兒，表面上還要裝成一副淡定的樣子……你知不知道啊，那時我可是校草級別的男神，高冷得不行……」
蘇仰看了看彭局有些禿的頭頂：「……」
蘇仰及時出聲打斷了彭局洋洋灑灑的回憶大戲：「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你不是還要見記者嗎？」
彭局滿臉欣慰，揮了揮手：「行行行趕緊走吧，別讓女孩子等著急了，哭了還得哄半天。」
蘇仰頓時腦補(bǔ)出孟雪誠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把自己雷了個外焦里嫩。臨走前，他又看見彭局在那小口小口地抿著茶，一臉珍惜的樣子，一時沒忍住把真相告訴了他：「這個茶餅在我們局里有好幾箱……要是喜歡的話，下次給您帶幾餅過來。」
說完，他輕輕關(guān)上門，留下彭局一個人舉著茶杯風(fēng)中凌亂。
「臥槽！」彭局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老何這個狗東西*&@！」
……
孟雪誠見蘇仰下來了，問他：「彭局找你有事？」
「嗯，問了點(diǎn)伍頌賢的事。」
「好。」孟雪誠拿出車鑰匙，邊走邊說：「這案子分局接手了，我們還有兩天假。」
孟雪誠拉開副駕的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位先生請上車。」
蘇仰眼底出現(xiàn)了少許笑意：「現(xiàn)在回去差不多，莎莉快下課了。」
現(xiàn)在是非繁忙時間，一路上除了幾處紅燈，幾乎都很順暢。孟雪誠單手握著方向盤，另外一只手摸出了一袋豆?jié){包子遞給蘇仰：「喏，吃點(diǎn)？剛在分局門口買的。」
蘇仰接過膠袋，但遲遲沒有打開……這早上一頓、中午一頓，現(xiàn)在距離中午才過去了兩個小時又有一頓？這讓蘇仰想起之前在網(wǎng)上看見的一個梗——有一種冷叫你|媽覺得你冷。
有一種餓叫孟雪誠覺得你餓。
最后，蘇仰擰開了那瓶豆?jié){，插上吸管慢慢吸著。他用手機(jī)搜了一下關(guān)于這次案子的新聞，有的標(biāo)題簡單粗暴，直接寫「天才美女藝術(shù)家槍殺伍家太子」，有的故意模糊重點(diǎn)，比如「伍氏集團(tuán)五十年來最大危機(jī)——長子居然……」
他退出新聞，盯著手機(jī)白色的壁紙發(fā)了會兒呆，隨著耳邊低沉的大提琴曲，他腦海中出現(xiàn)了伍頌賢中槍時的表情，有驚訝、有痛苦、還有……
還有什么……
蘇仰想要將這個畫面抽離自己的大腦，可無論如何，畫面都定格在伍頌賢最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