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孟尋都喜歡拿蘇仰和孟雪誠比較,一口一個蘇仰,夸他聰明獨立,反倒是沒什么好話留給自己這個親兒子。
這樣一看,簡直就是充話費送的。
那時候蘇仰已經二十出頭,孟雪誠為了那一丟丟自尊,就和家人賭氣,故意躲在二樓的房間死活不出來。孟尋氣到了,就直接拿皮帶往他身上招呼,說他不尊重人,不知好歹。孟雪誠疼了就哭,然后當著蘇仰的面,跟孟尋說:「那你認他當兒子好了!」孟尋的血壓蹭蹭往上飆,要不是蘇仰拉著他,估計孟雪誠要被揍得臉都歪了。只是孟雪誠這個人學不乖,遭了一次罪還要主動去惹第二次,他自以為把孟尋的皮帶藏好了孟尋就拿他沒辦法,結果孟尋直接抄起衣架,追著他一頓打,孟雪誠還記得那時候蘇仰就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當然,要不是后來發生的某件事,他可能還會繼續嫉妒蘇仰。
那么多年過去了,現在的他也出息了,只是想到自己制造出來的假想敵居然早就把自己忘了個透徹,心里難免有點不平衡。
而且很多時候,孟雪誠自己也說不清他對蘇仰的感情,跟攪在一塊的線團一樣復雜。
或許是某種扭曲了的仰慕一直在作祟。
孟雪誠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煞筆,這不爭氣的大腦怎么又不聲不響地被蘇仰牽著跑了!他將拳頭捏得關節咯咯發響,還沒來得開口,就聽見蘇仰繼續說:「過度的情緒積壓容易影響自己的判斷力,孟隊長?」
「哇啊啊!」傅文葉夸張地叫著,立刻伸出手擋在孟雪誠胸口面前,把他往后推。剛才他親耳聽見孟雪誠在活動關節!這可不是什么好的兆頭。
像是傅文葉這種,一進市局就跟著孟雪誠混的,早就讀懂了《孟雪誠肢體語言研究》、《人類表情研究——孟雪誠篇》和《被上司虐待的一百零一種可能》
蘇仰剛才很明顯就是故意在懟孟雪誠,孟雪誠的怪脾氣傅文葉可沒少領教,他生怕孟雪誠像對待下屬一樣對待蘇仰,連忙轉移話題:「蘇醫生,我們通過局長知道您在處理連環案這方面有相當豐富的經驗……所以我們才想找您幫忙。」
孟雪誠茫然地轉過頭看著傅文葉,傅文葉也朝他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孟雪誠心想:這二逼在鬼叫什么?
傅文葉以為孟雪誠氣得兩眼發懵,心中警報再一次響起——這可是憤怒值MAX的節奏啊!隨時都會暴走!傅文葉也沒有見過孟雪誠這個樣子,一時間也沒有什么應對的措施,那就……那就繼續保持微笑好了。
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傅文葉說出那句話之后,蘇仰臉上短暫的不自然。
蘇仰很快就恢復過來,笑著搖搖頭:「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心理醫生。」他特別加重了普通這兩個字的發音:「非常可惜,看來我幫不上忙。」蘇仰嘴上這樣說,但他完全沒有流露出惋惜的樣子。
傅文葉自然知道他是委婉地下逐客令,他塞給蘇仰一個私人電話號,簡明扼要地說:「這是我們的電話,相信您也知道最近發生的兩宗謀殺案,我們真的很需要專業的分析和犯人的心理畫像,這樣才能盡快破案。您是何局長推薦的人,他說您非常優秀,所以我們希望您可以參與這次的案子。」
蘇仰身體往后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說:「那看來何局長沒有告訴你們,我是不會參與任何跟警方有關的工作。」
傅文葉有點沮喪,這邊又是銅墻鐵壁,那邊眼看又要爆炸,只能趕在孟雪誠發難之前的醞釀期把他給拖走。
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說:「蘇醫生,希望您真的認真考慮一下。」
蘇仰目送他們離開,正要舒一口氣,口袋里的電話又開始嗡嗡地震動了起來。
他拿起手機接過電話:「你好?」
「蘇仰,是我……」那頭的聲音低沉沙啞,一聽就知道電話那頭的主人年紀已經不小了。
「孟雪誠他們應該來找過你了吧?」
「是的,何隊……不,現在應該叫您一聲何局。」蘇仰認真說道。
「那你……」
「局長,您知道的,又何必讓他們來找我?」
「蘇仰啊,有些事情已經過去了,何況,何況當年的事——」
蘇仰毫不猶豫打斷他的話:「當年的事我自己心里清楚,不用你來提醒我。」半響,他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所以你還是另外找人吧。」
「唉……孩子啊,你還是沒有原諒我。」
「……」
何軍左手緊緊握著電話,手心滲出細細的汗水。他知道蘇仰是個怎樣的人,正因為他了解蘇仰,才會緊張。他舉起右手把煙遞到嘴邊:「你到底要怎么樣才會原諒我?」
「那就請您不要再招惹我。」蘇仰如是說道。
……
孟雪誠剛走出醫院門口,就接到林修打給他的電話:「隊長,汪敏曦家里有問題。」
他看了傅文葉一眼,回答道:「我們半小時后到。」
孟雪誠掛了電話之后拉開車門,理所當然地坐在了副駕的位置。
真的大爺!
傅文葉只能在心里腹誹,因為現在不是抱怨或者撒嬌的時候,他嘆了一口氣,不情不愿地坐進了駕駛位。
孟雪誠滿意地說:「走吧,去觀海小區。」
「那不是汪敏曦的家嗎?」傅文葉系好安全帶,一踩油門。
「林修說她家里有問題,先去一趟。」
半小時后,他們來到了汪敏曦的家里。
林修把手上的文件放下,小聲朝兩人說:「有一個地方很奇怪,剛才我在汪敏曦的微博上看到她一個月前的自拍,從背景可以看到家里的墻壁上都掛滿了照片……」林修隨手指了一下汪敏曦的家里:「但現在一張照片都沒有。」
孟雪誠看了一下周圍,家里很是整齊干凈,但卻不像一個熱愛攝影的人住的地方。他問:「林瀚杰呢?」
「房間里面,秦歸在問他東西。」
孟雪誠慢慢走了過去。
林瀚杰穿著休閑服,身材偏瘦,雙眼紅腫,他看到孟雪誠走了過來,向他客氣地點點頭:「請問什么時候可以抓到兇手?」
林瀚杰這個問題正好戳進他們的痛處,孟雪誠深吸了一口氣說:「目前還在調查當中,希望林先生可以全力配合,我們會盡快抓到兇手的。你可以放一萬個心,所有的對話和錄音都是保密的,你知道什么就說什么。」
林瀚杰機械般點點頭,看來汪敏曦的死亡對他的刺激確實很大。
孟雪誠用食指點了點桌子,秦歸意會,立刻拿出錄音筆放在桌上。
孟雪誠開始問:「林先生可否說一下最近汪小姐的生活情況?」
「像以前一樣,平時早上會去小區公園散散步,或者在家里看看電視劇這樣。」
「那請問林先生,你和汪小姐失去聯系之前,她有沒有什么異常的舉動?」
林瀚杰搖搖頭:「沒,那天小敏說要去商場買點東西,我還讓她小心點……結果……結果……小敏就沒了……都怪我……」林瀚杰越說越激動,淚水奪眶而出。
「林先生節哀。」孟雪誠說:「聽汪小姐的母親說,她是一個喜歡攝影的人。」
林瀚杰拿過紙巾掩著半張臉:「嗯,她平時最喜歡的就是拍照了。」
「汪小姐喜歡小動物嗎?」
林瀚杰不解地看著孟雪誠,似乎不是很明白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他點了點頭:「喜歡,尤其是小狗,之前我還答應她,說以后咱搬家了,就養一條金毛。」
「你們小區的流浪貓狗是不是很多?」
「有一點吧,不是特別多。」
孟雪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頭看進林瀚杰的雙眼:「聽鄰居說汪小姐就算懷孕了每天晚上也都會按時去喂流浪狗?」
說到這里,林瀚杰就像想到什么悲傷的往事,淚水一下子就決堤了:「是啊,小敏對誰都這么好,怎么會……」
孟雪誠嗯了一聲,拍了拍林瀚杰的肩膀:「今天打擾了。」
「沒事,希望可以早點抓到兇手。」林瀚杰說。
孟雪誠收起錄音筆就往外走,他問林修:「你有其他什么發現嗎?」林修又指了指客廳中間茶幾下面擺放雜物的位置,孟雪誠一看,心中頓時閃過異樣的情緒。他靠在林修耳邊說:「這個林瀚杰有問題,回去開會,整理一下。」
孟雪誠領著一群人離開汪敏曦的住處,因為秦歸和林修來的時候也開了一輛車,傅文葉從下樓開始就寸步不離粘著秦歸,企圖和他們擠一輛車。他才不要再被孟雪誠奴役。
就在傅文葉的手剛碰到車門把手,身后就傳來孟雪誠中氣十足的聲音:「秦歸,上周五文葉趁你不注意的時候順走了你的兩袋薯片,一瓶可樂跟一包檸檬茶。」
傅文葉:「孟雪誠你就是條狗吧?」
秦歸果斷拎開傅文葉搭在把手上的爪子,拖著他的領子粗暴地塞進孟雪誠的車里:「我還說市局了鬧鬼了,差點就去讓技術部給我調監控了!原來是你啊。」
傅文葉委屈巴巴:「我加班加餓了……」
秦歸:「我不管。」
最后,傅文葉不得不繼續給孟雪誠當司機。車里沒人說話,氣氛漸漸變得詭異,話癆如傅文葉也憋得難受,于是主動挑起話題:「剛才聽林修說汪敏曦家里奇怪是因為沒有照片?」
「不是沒有,而是被撕了。」孟雪誠若有所思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