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身那日守在門口的小緹騎跌跌撞撞進來回報，諸葛山岳死了。

“死了？”裴峰不由自主拔高了音調，還在樓上守著下人收拾行李的徽妍都聽到了。

站在廊上朝下望，裴峰正和薛斌在說些什么臉色不算太壞，“趕緊收拾，有什么好看的。”看著應該沒什么大事才轉身輕輕推了跟著自己出來瞧熱鬧的柳兒一把，“有你什么事，趕緊收拾。”

“主子可不能這么說，奴婢要是沒這愛打聽的本事您還不用我呢。”柳兒嘻嘻哈哈往房里躲，也不讓徽妍再說自己。

徽妍搖搖頭失笑，都是自己慣的還能怎么辦。

“去吧。”交代好薛斌裴峰回頭往二樓瞧，兩人嘰嘰喳喳鬧出挺大的動靜還以為自己壓低了聲音沒人注意，若不是自己叮囑了薛斌約束好下頭的崽子不許多看多嘴，還不知有多少目光要往她身上粘。

薛斌聽著動靜走到門口了又往里看了一眼，正好見著裴峰朝徽妍招手，嬌俏的少女見了笑得眉眼彎彎的提著裙擺往樓下走來，這樣子兩人還真像是一對兒恩愛夫妻。不過自己不傻，這位肯定不是什么督公府的主母，瞧瞧帶來的那些下人全都妥妥當當訓練有素，來了這么久從不多話，明明都是京里來的可見著錦衣衛也沒半點瑟縮，出處肯定不一般。不過至于是哪位貴人就不好說也不敢說，裴峰有這樣的榮寵更不知道是福是禍。回過身搖搖頭又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人裴峰只手遮天，哪輪得到自己操心。

“你讓薛斌做什么去了？”徽妍坐在他身側甩著帕子玩，“這立馬就要動身了。”

“諸葛山岳那不中用的東西，這才幾天功夫就在府里自盡了。”聽緹騎來報是自縊身亡，發現的是府里的姨奶奶，懷著身孕生生被嚇得小產了。

“死啦？快說說怎么回事。”福城正如裴峰所言真是只有些野趣，見識過了也就罷了，時間一長就無趣得很。

這事說來也寸，裴峰的盤算是留他幾月讓他們自己狗咬狗，等到恩科之后再一把擼下來。沒想到陳、高、宴三家做得這么絕，貨沒了之后便日日上門，幾個有頭有臉的老爺臉面也不要了，天天就坐在諸葛府里吃喝。外頭諸葛家的鋪面也甭想開張，賣胭脂的爛臉開藥鋪的吃死人。總之一句話東西不吐出來不管您是知州還是知府，就是天皇老子也不行。

日日被這么逼迫諸葛家的族老也扛不住了，都陸續上門來說若是真拿了東西不如就給人還回去，不說別的這壞了名聲之后這海路就不好立足了。

諸葛山岳想辯解又不敢，裴峰還沒走說出來不外乎兩個下場，要么不信，要么信了傳到他耳朵里更沒自己好果子吃，不如等著裴峰說的調令，到時候不管如何撕破臉說不定還有一條生路。

就這么咬成一團亂撕巴不開的當口給諸葛山岳的旨意來了，偏偏和裴峰與自己說的有些出入。來的不是調令，而是最沒用褒獎！還連帶五百兩雪花紋銀。這一紙空文算是坐實了自己和裴峰是一伙的，吞了大家的船又剿了匪給上頭賣好，昨晚據說諸葛家鄉下老宅那邊他家在鄉下讀書的二少爺都被人綁了。諸葛家老二是唯一嫡出的兒子，諸葛山岳平日看得跟眼珠子一樣，聽聞被人綁了倒是不著急了，一晚上只絮絮叨叨什么冤有頭債有主，隨即便自己懸梁了。

徽妍聽故事一樣聽得津津有味，“啊？這是怎么個說法？那他兒子呢，他死了他兒子還沒回來吧。”人都死了，那十幾歲的少年郎君哪還有人管。這人可真有意思，這時候一翻兩瞪眼撒手不管了。

“諸葛府里亂著呢。”誰有心思管他啊。裴峰說得口干隨手端起茶杯喝水，自從領了廠衛的督領她就喜歡聽自己講外頭的事，不過這樣也好，總好過養得萬事不管的性子以后吃虧再來學乖的強。

一行人是吃過午飯啟程的，薛斌回來說都叮囑好了，衙門里吏員世代相傳有沒有官老爺在上頭還干的活還是那些出不了大亂子。

裴峰聽了點點頭把徽妍抱上馬車，“你與我一起吧。”徽妍反手拉住裴峰。

裴峰知道她心意，不過還是算了，又不是動不得了與她一起窩在馬車里不成樣子。這么想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聽話。”

回程一路順遂，途中裴峰也不知怎的興致來了還拉著徽妍走了兩日水路，運河剛剛開航不多久船只不多水質清澈，先帝在的時候徽妍年紀小又不算得寵，唯一一次有機會出巡也沒撈上能跟著，第一次坐吃水那么深的大船在運河里走，新奇得不得了，兩日功夫頓頓都要吃魚蝦，這河里頭的東西鮮嫩肥美還不比海物那般腥，可把徽妍給吃高興了。

一路悠哉悠哉回到京城的時候正趕上快關城門，徽妍躲在馬車里只敢撩開一角往外看，到了京城就不比外面，跟出去的緹騎不認識自己可這京城里多的是宗親顯貴，還有那么些破落宗室大家多多少少都打過照面還真不敢露頭。出來前就和哥哥說好了若是這回老老實實的出去一路上不惹事以后就還能商量，要是傳出些風言風語，不管什么就別想再出來了。

“裴峰，裴峰！”進了城趁著沒人的路口趕緊把人叫過來。

“你放心，先去我府上。”此刻宮門都關了，自己用不著急著進宮，明日再去給皇帝回稟差事也是一樣的，這時候進宮送她太招人眼了，不如先回去，第二日再把人送回去更好些。

“啊？”徽妍本以為他會想個法子把自己送進宮去，沒想到竟是與他一起回府。裴峰的府邸是周霽云御賜自己給他挑的，專門挑了個靠近內城樣樣如意的好宅子，只可惜好幾年了自己也沒去看過。這突然就要上門去真是有些忐忑。

柳兒坐在馬車里陪徽妍，她不像蘋兒那般公主說什么就是什么，柳兒其實不大喜歡裴峰。裴峰再好那也是個太監，宮里體面一點的大宮女那都少有愿意和太監對食的，偏偏自家公主還巴巴的往上靠，三天不見人就失魂落魄的真就離不開他了。

薛斌有眼色，在外城就拱拱手帶著人往北鎮撫司去了，裴峰心里存著事心不在焉的拉著韁繩帶人走到府門口也沒回過神來，要不是蘇曲兒伸手攔一把他還能往前走。

“開側門，直接把……送到主院去。”裴峰看著馬車往府里去下馬的時候難得的差點崴了腳。

馬車停在裴峰主院門口該揮退的下人都已經回避了，徽妍第一次進督公府難免有些發慌，緊緊握住柳兒的手抿著嘴一眼不錯的看著裴峰往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