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shí)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去回答他，卻不想他蹙著眉低聲喃喃道，“那媽媽會不會很難過？”
我在心里輕嘆一聲，但，好在我還有兒子。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不會啊，媽媽有明翰陪著怎么會難過呢。”
低下頭扶上小腹，“還有他，雖然不知道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我會陪著媽媽的。”小小的腦袋貼過來，小心翼翼地在我的肚皮上摸了摸，大概并沒有摸出個所以然來，問道：“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真的住在這里？他是怎么進(jìn)去的？”
我有點(diǎn)哭笑不得，這個時(shí)候完全不知道怎么來跟他解釋，于是微微笑著說道：“是觀音娘娘放進(jìn)去的，他現(xiàn)在還很小很小，會慢慢長大，要長大了才會出來。”
我不知道小明瀚到底聽明白了多少，小小的臉兒依然皺成一團(tuán)，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抬起頭，兩眼淚汪汪的看著我，“媽媽，還有爸爸也可以陪著你，雖然他不記得我們了，可是他也可以陪著我們呀，我們?nèi)タ此貌缓茫俊?
我低頭輕撫他的腦袋，他才四歲，好像有點(diǎn)懂事得太過頭了。
“…今天太晚了，我們明天再去看爸爸。”
……
第二天天剛放亮，迷迷糊糊之間我好像聽見走廊里“蹬蹬蹬蹬”來回小跑的聲音，以及黃嬸壓低聲音的招呼，好像完全控制不住這個多動的小家伙了。
是明翰吧，這孩子在做什么……
我最近心里的事情太多，心里不安穩(wěn)，因此睡眠也不算太好。我索性起了床，起身開門望去，只見早已穿戴整齊的小明瀚一手拖著自己的書包，一手拿著一張紙小跑向樓梯。
“慢些跑，當(dāng)心摔著。”我忍不住出聲。
小明瀚轉(zhuǎn)過頭，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紙藏在身后，興沖沖朝我道，“媽媽，咱們現(xiàn)在是不是可以去看爸爸了？”
孩子的童年之中，最重要的莫過于父母雙親，這樣子的明翰讓我很是開心，起碼他對自己的爸爸沒有絲毫怨恨。
我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最后歪著頭朝他身后望去，“這是什么？”
小明瀚貌似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的頷首，糯糯的聲音響起，“是一幅畫，這是我送給爸爸的禮物，現(xiàn)在不可以看的！”
我笑起來，“我們家的明翰這是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每個孩子都是要被尊重的，尤其是被他們視作秘密的事物。他不給我看，我也就不再堅(jiān)持，我不由輕笑著，“好，不看，那你先去吃早飯，咱們一會就去看爸爸好不好？”
去牡丹園的一路上小明瀚都緊緊的懷抱著他的畫，猶如珍寶一般，生怕被我看見，又生怕弄壞了，剛下車便興沖沖的跑進(jìn)屋里，“爸秦叔叔，秦叔叔！”
秦公子嘴角含笑從樓上走下，小明瀚親親熱熱地?fù)溥^去，“秦叔叔，我還給你帶了禮物！”
秦公子忍不住笑了，“是么，讓我瞧瞧明翰為我準(zhǔn)備的什么禮物？”
秦公子朝我點(diǎn)點(diǎn)頭，就算是打了招呼，他拉著小明瀚在大廳的沙發(fā)上坐下，小明瀚拿出畫獻(xiàn)寶似的遞給他，亮閃閃的眼睛一臉期許的看著對面的秦公子。
我亦是好奇的朝那畫瞥了一眼，卻見的畫中有三人，一個男人坐在屋頂上，院子里的女人肚子很大，應(yīng)該是一個孕婦，手里還牽著一個小孩子。
孩子的筆跡稚拙粗糙，但是看得出來，他很用心。男人的眼神溫柔，似乎在表達(dá)某種復(fù)雜的情緒。
秦公子端詳著畫，看了一會兒，含笑問道：“這是爸爸媽媽和明瀚么？”
小明瀚很用力地點(diǎn)頭：“嗯！”他把小腦袋湊過來，指著畫上的男人，“這是爸爸，他在看我們！”
我沒想到小明瀚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幾乎都不像一個四歲的孩子。然而秦公子顯然沒有聽出什么問題來，他默默地看著畫半晌，抬起頭問小明瀚，“明翰的爸爸是個什么樣的人？”
“爸爸是個大英雄！打敗了很多很多的怪獸，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完全一臉的崇拜。
秦公子聽了都笑了起來，“那，如果爸爸不回來了，你想要一個什么樣的新爸爸呢？”
小明瀚眨巴眨巴眼睛怔怔的望著秦公子，也許是在心里腹謗明明爸爸就在眼前怎么會不回來了呢。但這個小機(jī)靈鬼顯然超出了我的預(yù)期，他眨巴眨巴眼睛，大聲說道：，“那我就要秦叔叔這樣的爸爸！”
這話一說出來，秦公子顯然也很意外。我都有點(diǎn)緊張地看著他，他的表情稍微僵了片刻，隨即大笑出聲，“明瀚真聰明，那以后就多和你媽媽來秦叔叔家里玩，好不好？”
他心情好像很好的樣子，隨即抱起小明瀚，“來，秦叔叔也送你一個禮物，帶你去看看。”
他把小明瀚抱下樓，我也跟著他下了樓。秦公子一手抱著明瀚，一手推開一間房門。
房門推開，滿屋的玩具映入眼簾，他摸著明翰的小腦袋，問道，“喜歡么？”
明翰大喜過望，從他懷里跳下來，跑到那一大堆的玩具中去，拿起這個看看，那個看看，每一個都愛不釋手。他又有點(diǎn)懷疑，怯怯地回頭看秦公子，“這是送給我的么？”
“嗯。”秦公子點(diǎn)點(diǎn)頭，“送給明翰的。這間屋子也給明瀚，以后來了，就可以直接住在這里了，你媽媽也有房間在這里，不用急著回家。”
明瀚高興地從里面抓起一輛他最喜歡的小汽車，一面撲到秦公子懷里，小臉不斷地在他的西裝上面蹭來蹭去的，“謝謝……秦叔叔！”
唐一平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也來了，站在我身后，“這間屋子是奕哥親手布置的，里面的玩具也是他一樣一樣親自挑選……”我回頭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就算他想不起來過去的那一切，至少，他開始慢慢地接受了明瀚，一切好像都在慢慢地好起來。
伴在秦公子左右這幾年，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的放聲大笑過，更別提讓人這樣親近，他就像一支雪山上的冰蓮，孤傲，不可一世。如今卻對明翰如此，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血脈相連。
我在牡丹園里逗留了一天，小明瀚對于新玩具也愛不釋手，足足玩了一整天，累了，到晚上早早地就在他的新房間里睡著了。
今晚夜色不錯，明月當(dāng)空，星辰環(huán)繞。屋里的燈光被調(diào)的很暗，暖暖的黃色，我與秦公子一同坐在窗前。
不明的氣氛在靜謐之中流轉(zhuǎn)，夜晚總讓人變得感性起來，有很多很多的話梗在喉嚨里，幾乎要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望著星空，忽然問道：“你相不相信有人可能會因?yàn)槭鹿识ビ洃洠挥浀眠^去的很多事情，不記得愛過的人？”
秦公子何其聰明剔透，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老公，離開你是不是因?yàn)槭チ擞洃洠俊?
我轉(zhuǎn)頭望向他，那與我對視的雙眸深如潭水，映襯著屋里暖色的光輝，很暖，像是很關(guān)心我。
他想起來什么了么？
我問：“為什么這么問？”
他笑一笑，“我只是覺得，你不應(yīng)該獨(dú)自受那么多的苦。你這么好，如果我是他，就不會舍得拋棄你。”
自打我與秦公子相識起，在我的認(rèn)知里，他素來都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更別提這樣煽情的話語，我怔怔的看著他的側(cè)臉，仿佛要將這樣的秦公子與我心中鐫刻入骨髓的樣子合二為一。
這樣的話，太過于動聽。
他說的其實(shí)并沒錯，記憶受損并不是他的錯，自始自終，從未有拋棄一說。
可他依然并沒有想起什么。
我咬著嘴唇，有些悵然，“是，他因?yàn)槭軅詫?dǎo)致記憶受損，他不記得我了。”
也許是我的悵然，也許是我提到“他”的時(shí)候那種懷念滿滿的神情讓他覺得有點(diǎn)不悅，他忽然擰起了眉頭，順手從桌上摸了煙盒，拿了一支，叼在嘴里，點(diǎn)燃。
剛剛點(diǎn)燃，還沒有吸，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到我稍微顯得有點(diǎn)豐腴的小腹。我正坐著，原本凸出得不太明顯的小腹此時(shí)看起來很顯懷。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連忙掐滅了，抬頭有些歉意的看了我一眼，“抱歉。”
我笑著搖搖頭，表示無礙。
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好像連著周遭的溫度都有些下降。夜風(fēng)吹來，我覺得有點(diǎn)涼涼的。
我正想著是不是應(yīng)該進(jìn)去加一件衣服，可又不愿意破壞這種近乎曖昧的氛圍。這時(shí)肩上忽然一暖，回頭一看，正對上秦公子含笑的眼眸，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還帶著他的體溫。
他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我，停留在我的小腹上，好像忽然對這樣一種生命的孕育產(chǎn)生了好奇和迷惑，遲疑了片刻，忽然問道：“懷孕是什么樣的感覺？”
他的話語有些生澀，似乎是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傻。
“開心嗎？”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很開心。每天，知道他在這里，知道他每天都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長大，都會覺得很有成就感。就算有一些不開心的事情，就算每天覺得已經(jīng)累了，只要想到他在陪著我，就會覺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