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父母的第二個孩子,那時的政策不允許有二胎,父母將我生下后便寄養在我的外祖父家里,我從小便跟著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家鄉的天空是碧藍的,一眼望去,像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仿佛有人專門擦洗似的一塵不染。在這個年代,不出去工作的女人會在家鄉里下田耕地種菜,鄉間田野的稻谷年年種,年年收,天晴的時候女人們都會把稻谷拿到家門口出來曬,空氣中總是飄浮著稻香的味道。我的家門口是一片寬闊的空地,我每天都坐在家門口守著這片空地望著天發呆,總是想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不遠處傳來另一群孩子們的笑聲,視線不由得被他們吸引過去,原來他們在玩追人的游戲,他們的臉上帶著歡快的笑容,游戲看起來是那么的好玩、熱鬧,在一旁的我被他們的笑感染了,我的內心想加入這群歡笑聲里,可我總覺得被一些東西束縛住了,細想了后,便繼續想著剛才的問題。
家鄉的房子是外公年輕時一磚一瓦搭建起來的,三樓是我最喜歡待的地方,站在頂樓眺望著遠處,吹著夏日的清風,享受著寂靜,總覺得未來可期。我的三位表兄弟與我一樣,父親都在外工作,嬸嬸留在家中,我們生活在一起,他們年長我五歲,小時的我每天都在家等待著他們放學,他們總會帶著年幼的我去門口的那片空地里玩耍。記得有次我們四個在家玩捉迷藏,二樓是我不曾停留的地方,因為那層像是屬于他們的空間,我與外公外婆都不曾待過,但是玩性大過了理性,我躲在了二樓階梯的暗處,最后被發現的時候覺得自己像是個小偷被逮到而感到羞愧,盡管我們生活在一起,但我們并沒有在一個餐桌上吃過飯,一家人就像兩家口做兩家飯,孩時的我不懂這么多深奧的事情。
我的小嬸嬸在我的印象里是位溫柔的人,清澈明亮的瞳孔,彎彎的柳眉,笑起來眼睛就像月牙彎一樣的好看,她是名教師,長夜批改著學生的作業使她的黑眼圈越發的重。我自小父母就不在身邊,逢年過節的時候她會領著我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買新衣裳,會帶著我離開那片空地去遙遠的地方玩耍,教書得體,雖然不常見面,但她就像我的母親一樣,我對她是格外的親切。
我還認識了位別名叫“黑叔”的人,因為皮膚黝黑,所以周圍的親戚都叫他黑叔,黑叔的性格耿直,倔強,嗜好喝酒,同時身上又帶點地痞流氓氣,我被他的這股地痞氣嚇的不敢輕易去接觸他,他總是喜歡在我的背后往我身上一跳,把腿架在我的肩上,雖然不滿,但不敢說不。他住在合家院里,里面的房間堆積的密密麻麻,住滿了各樣的人,他的房子很簡潔,四周的白墻,一張床一把凳子一個電視機便是他的所有物,外面的風透進窗口侵入房間,逐漸失了溫,這間房子就像是他的一時歸宿。在我的印象中,他沒有父母,沒有親戚,一個人過著生活,也沒人去關心他的作息,每次回家手上總是拿著一壺酒瓶飲酒,周圍鄰居介紹的女孩子總是被他的外表和地痞氣不滿因此而拒絕進一步的關系,他好似不以為然,也不擔心以后是否能討到老婆。
外公總是帶著年幼的我去剪光頭,我曾一度認為自己是個小子,也不愛穿花裙衣,總是光著膀子像個男孩去院子里玩耍,鄰居們都笑話我是個假小子。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每到下午的傍晚,迎著晚霞,夕陽西下,抽穗的小麥和菜花的味道從田間漫漫漾開,通往市場的路上,街道的兩旁雜了許些高植的稻草,走在街上,撲面而來的就是濃濃的稻草香。在離學校不遠處就是外公經常打牌的地方,外婆囑咐我要在傍晚時分喊他回家吃飯,這一來一回就能在街上來半個時辰。
早晨六點的太陽已經慢慢懸掛在空中,以自身的力量照耀著大地的生命,人們在雞打鳴的時候都紛紛起身于市場趕集,這時,我的外公就會騎上破舊的自行車,它的電鍍部分早已失去了光澤,車身上的漆皮已失去了本色,那兩塊擋泥板上也長滿了蠶豆大的銹斑。車鈴、鎖、后座、車閘都失去了它們應有的作用。騎起來除了鈴不響,所有的零件都“吱呀吱呀”地奏出獨特的進行曲。他出門時我便坐在他的后座,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裳,趕向早晨的光明里。清晨,整個世界都是清清亮亮的,陽光透過淡淡的清新的霧氣,溫柔地噴灑在塵世萬物上,淡藍色的天空飄浮著朵朵白云,微風吹拂著路旁的樹葉,小鳥在樹上“嘰嘰喳喳”來回地蹦跳著,仿佛在告訴我們新的一天開始了。
時光荏苒,現在的我每當聞起稻香,便能想起憶中的風景和人,可回憶再美好,曾經也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