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磨砂玻璃上依稀能看到一團黑影在挪動。

“開門，我砸門了。”他又用力搖了幾下。

“別……沒穿褲子……”唐果的聲音小，而且急。

“砰……”池熠直接踹開了門。

“我真的沒穿啊……”唐果倒在馬桶邊，哭喪著臉看他。

池熠拽下一邊的浴巾把她包住，直接抱了起來。

“去醫院。”他黑著臉說。

“不要鬧得大家知道……爸爸血壓高，心臟病……”

“總會知道的。”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怎么了？”唐教授過來了，焦急地問道。

“唐果生病了，不愿意告訴你們，我現在帶她去醫院復查。”池熠把她抱進房間，雙手拽著她的褲頭往上拎。

“我自己來。”唐果哭著說道。她扭傷了腳，碰傷了手臂，疼痛正讓她渾身冒著熱汗。

“別動。”

“池熠，不要可憐我，不要管我了。”唐果一下就哭了出來，軟軟地坐下去，抱著膝蓋大哭。

生病是可怕的事，她以為自己可以一個人撐過去，美麗地死去。

原來不行的，她剛剛想站起來都不可以，再一用力，天眩地轉，五臟六腑都在拼命地絞動。

她想，她可能撐不到月底了。

“什么病啊？唐果你現在這么瘦，你說是減肥，好好地減什么肥呀？你吃東西也是，什么都不吃，就吃點稀飯……你媽媽旅游回來，要是看到你這樣，非要心疼死啊。”兩個阿姨圍過來，急得冒汗。

“她是……”池熠突然也說不出來了。

這種病，對唐果的家人來說，尤其是對唐教授來說，無異于是最沉重的打擊。

“她減肥過度，得胃病了。我帶她去醫院。”池熠放緩了語氣，伸手去抱唐果。

“池先生，我謝謝你……謝謝你這么好，圓我這個夢……我很滿足了……”唐果抬起蒼白的小臉，哽咽著說道：“你走吧，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么丑的樣子。”

“不丑。”池熠雙臂撐下去，額頭在她的額上輕輕地蹭了蹭，“聽我的話，我們去醫院。說不定能好呢？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如果，你是像你說的那樣，真的喜歡我。”

唐果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伸手抱住了他，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處痛哭。

是的，她不想死，她想活到白發蒼蒼，哪怕是坐著輪椅，也想活到那年紀。看彩霞，看長河，看海鷗掠過白浪，看帆船穿過海風……

她不想死啊。

池熠把她抱了起來，扭頭看唐教授，“伯父，我帶她去醫院，你們不用擔心，有我在呢。”

“我也去，小蘭你在這里照顧姐夫。”大阿姨把圍裙解下來，一溜小跑跟上他們。

池熠原本想婉拒，但想想，他這次帶唐果去醫院，一定要讓她入院，大阿姨跟著方便一些。她的家人里面，總要有人知道真相。

“唐果，你乖乖的啊，以后千萬不要亂減肥，要好好吃飯。”大阿姨一路上替她摁著胃，給她擦汗，心痛地說道：“我的乖乖啊，看你臉白成這樣，心痛死阿姨了。”

“大阿姨，我沒事啊。”唐果還想擠出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小臉上的淚水一直沒干，拼命地往下滑。

“聽我的話就沒事……治好了，我娶你。”池熠扭過頭來，看著她說道。

唐果的眼睛一亮，坐正了一些，小聲問：“真的嗎？”

“哦，真的。”池熠點頭，微微一笑。

唐果縮起雙腿，怔怔地看著他的后腦勺發呆。

若她好了，可以嫁給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人生會很幸福吧？一定會很幸福。

……

池熠給唐果約了三個最好的腫瘤專家，各種檢查完了之后進行會診。

“情況怎么樣？”池熠焦急地問道。

“不好。”三個人看完了她的檢查結果，嚴肅地說道。

“有沒有治愈的可能？”池熠又問。

“雖然現在治愈率大幅提高，但那是針對中早期。唐果已經是晚期了，這種情況下，有一種技術可以試試。”有位醫生沉吟了一會兒，面色凝重地說：“胃移植。”

“有成功的例子，風險也大。”另一位醫生接著說道。

“各行各業都在飛速猛進，為什么醫學上還是不能做到治愈癌癥？”池熠惱火地說道。

“生老病死是天定鐵律，如果什么病都能治好，那地球上的人口要爆炸了。”

醫生推推眼鏡，想開開玩笑，但是池熠的臉色卻難看得讓人笑不出來。三人互相看看，視線集中在池熠的身上，等著他下決定。

“換！做手術。”池熠沉思了幾分鐘，站了起來，“馬上做準備，我需要你們全力以赴，我要手術一定成功。”

大阿姨在門外已經哭成了淚人，等他出來，搖著手說：“我的唐果唷，我們一家人的開心果唷，她怎么會得這樣的病，我怎么敢和她爸爸媽媽說唷……”

“阿姨起來吧，會沒事的。”池熠扶起她，看向站在病房門口的唐果。

她臉很白，一點血色也沒有。這是他認識她以來，她唯一一次沒有笑容的時候。她就這樣站著，還是抱著她的大包，烏亮的大眼睛盯著他看著，眼淚被她忍著，晶瑩得像星星。

這樣美好可愛的女孩子，她將面臨最殘忍的選擇——是老天爺選，讓她活，還是讓她死。

池熠走過去，抱了抱她。

“阿姨，我沒事的，我骨頭最硬了。”她吸吸鼻子，推開他的手，走向了大阿姨，“再說了，有池熠呢，他會治好的，他這么厲害，可以請到最好的醫生。”

“對啊，池先生，謝謝你幫唐果……拜托你一定要找最好的醫生……”大阿姨反應過來，雙手合十，不停地給他鞠躬，“我們會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大阿姨不要這樣。”池熠扶住她，小聲說：“會沒事的，只要唐果聽話，不再亂跑，好好配合治療。”

“你要聽話啊，唐果，別怕哈，阿姨在呢。”大阿姨抱住唐果，不停地揉她的背，沒幾秒，又哭成了淚人。

池熠的助理已經給唐果辦好了全部的手續，馬上進院治療。

一個小時之后，唐果開始了病后第一次的輸液。

“我的好朋友，這時候也在打針呢。”唐果看著天花板，輕聲說道。

“要我去替你看看她嗎？”池熠在床頭坐下來，小聲問她。

“不用了……不過，我要在這里躺一天嗎？我想出去玩。”唐果看著他，期待地說道：“接下來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出去了吧？今晚，我們去河邊放風箏好不好？”

“好啊。”池熠想了想，點頭。

“還出去跑啊。”大阿姨端著小米粥進來，瞪著紅紅的眼睛看她，啞聲說：“哪里也不要去，就好好休息。”

“好啦，大阿姨，有池熠在呢……”唐果推著池熠的手，小聲撒嬌。

“我帶著她，沒事。”池熠轉頭看著大阿姨，笑了笑。

“好吧。”大阿姨想了想，輕輕點頭，“我回去準備一下，和她小阿姨商量一下看怎么弄，換著來照顧唐果。還要把唐果的衣服什么的拿過來。唐果爸爸那邊，我們就說她急性胃炎……”

她又要哭了。

唐果趕緊坐起來，沖她揮手，“你快走吧，眼淚要把我的房間變成海了。”

大阿姨抹了把眼睛，出去了。

“你也去忙吧，去休息一會兒，我睡會兒。”唐果又推池熠。

池熠點點頭，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那我先回趟公司，處理好事情就過來。”

“我沒事的，你忙你的。”唐果咧嘴笑。

池熠俯過去，在她的額上親吻了一下，小聲說：“唐果加油。”

唐果鼻子有些酸，抱了抱他，輕聲說：“我加油。”

池熠出去了，唐果坐起來，打開大包，拿出紙筆。

“第一天，費用……”她工整地寫下一行字，咬了咬筆頭，繼續寫：“借條……”

她怎么能用池熠的錢呢？池熠是好人，同情她而已，她不可以利用池熠的同情，用他的錢，用他的感情……

池熠是她這輩子喜歡的第一個男孩子，滿足了她對男孩子的一切幻想。高大英俊，年輕有錢，更重要的是他居然像小說里寫的一樣，對灰姑娘溫柔呵護。她覺得這像一場夢，夢里面池熠就是來滿足她夢想的上仙。

若她能治好，她會以全新的面貌來愛他，追求他。

若是不能……她不想讓池熠為她悲傷。

要想個辦法，讓池熠不再來了。

她轉頭看窗外，苦笑，還是舍不得呢，不然等今晚放完風箏之后再做這件事吧。

……

胥煙的燒退了，拿著手機看短消息，唐果發給她的，問她好些沒有。

“好多了。”她回了句消息過去，腦海里又閃出池熠和唐果親吻的一幕，心里絞得痛。

“胥煙，你來陪陪我吧。”唐果突然發了句語音消息。

胥煙聽她的聲音不太對，立刻坐了起來，給她打了過去。

“唐果你怎么了？”

“沒事啦……想你了，晚上我們去河邊放風箏去好不好？”唐果向她撒嬌。

“好啊……”胥煙答應了，又后悔了。如果唐果和池熠一起去，那她不是很尷尬？她沉默了會兒，輕聲說：“醫生不讓我出院的。”

“這樣啊……胥煙……”

胥煙又警覺起來了，唐果今天的聲音很不對勁，難道池熠也沒和她在一起嗎？

“你怎么了？”她小聲問。

唐果又笑，輕聲說：“沒事，我睡覺了。”

胥煙坐了會兒，拿出了日記本。現在已經沒有人用筆寫日記了，但她喜歡。用筆一點一滴地記下心事，這樣能讓她好過一些。

她打開空白頁，一筆一劃地寫：“唐果給我打電話了，但我不想去見她，那樣會看到池熠。到了今天，我還是不后悔，我試過了，他不愛我。不過，我應該不應該告訴他，那天早上其實是我在他喝的水里放了點東西？不說了吧，他會厭惡我的吧？唯一的好印象也沒有了。但是我真的很絕望啊，我愛他，愛他……我在網上找的辦法，為什么也不起作用呢？網上說的事，不全是真的呢。小說里寫的故事，有了身體上的糾纏，就會有感情，這也是騙人的呢……”

她合上日記，抱著膝，怔怔地看著前面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