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這回跌下去，再沒動了。冰涼的，帶著池景深鮮血的水淹過了她的臉，往她的鼻子和嘴巴里灌。
她不動。
她想死。她老了，報復(fù)不動了。池景深釜底抽薪，一招就把她的夢給碾碎了。失去了那個老外，失去了她精心謀來的財富，她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一無所有的老女人。
保鏢跑過來，把她拖上了岸。
她又開始嗚咽著哭，揪著草往前亂拋。罵的無非是痛訴池景深不應(yīng)該把趙婧妃送去非洲這種地方，害她生病，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起不來，一輩子要毀掉了……
溫暖托著池景深的手，心痛得直想哭。傷口非常深，能看到骨頭了，血肉模糊。
她要來礦泉水，先給池景深把沾在傷口上的臟東西沖掉。保鏢的車上有醫(yī)藥箱，幾人給他簡單處理了傷口，趕往醫(yī)院縫合。
傷口縫了差不多有二十多針。
小小暖嚇壞了，臉色白白的，眼睛一直瞪著池景深的手不放。小小深也害怕，但畢竟是男子，抱著小小暖，拍她的背。
“流那么多的血，爸爸會死掉嗎？”小小暖吸吸小鼻子，驚慌失措地問道。
“才不會呢，爸爸是怪獸。”小小深大聲說道。
正在包扎的池景深飛快抬眼，他在小小深心里是怪獸啊？
“才不是怪獸。”
“怪獸最厲害了，雖然它每一集死了，但下一集都會活的，還會帶著不同的本領(lǐng)哦。更重要的是，傷口復(fù)原的時候，都會發(fā)光。”小小深解釋道。
醫(yī)生和護士都笑了。
處于緊張狀態(tài)的溫暖也忍不住笑了。
多可怕的事，在孩子的嘴里說出來，原來都可以這么有趣。
“腦殘的動畫片。”池景深放下染血的袖子，眉頭皺了皺。
“你還有勁批評動畫片呢，你才腦殘，用手去抓刀，你抓她手腕不行嗎？還是散打高手呢！”溫暖又心痛又生氣，這一刀割他手上，就跟割了她的心臟一樣。
保鏢看了看池景深，見他無意解釋，忍不住替他說好話。
“抓她手腕，那刀尖就傷到你了。”
“傷我就傷我……”溫暖小聲說道。
“傷什么傷。”劉哲進來了，俯到池景深耳邊小聲說道：“林惠的血液化驗呈陽性。所以她今天才像個瘋婆子，控制不住。”
“她怎么會碰那些東西？”溫暖很意外。林惠這幾年過得并不差，為什么非和自己過不去。要知道，碰了這些東西，就等于和魔鬼訂下了契約，很可能要一輩子受魔鬼的奴役。
“尋刺激，或者保持身材，又或者追求欲望。”劉哲聳了聳肩，平靜地說道。
“我去看看她。”溫暖垂頭站了會兒，快步往外走。
林惠也受了傷，后腦勺碰到了石頭上，摔破了。和池景深奪刀的時候，也傷到了她自己。他們來醫(yī)院的時候，順道把她也帶來了。
警察站在過道上，正在向其中一位保鏢錄口供。
林惠躺在病房里，身上吊著藥水，腦袋和手上都捆了紗布。她清醒著，雙眼瞪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出神。
溫暖在門口站了會兒，慢步走了進去。
“只要我活著，我就一定要殺池景深。”她轉(zhuǎn)動眼珠子，看了一眼溫暖，啞聲說道。
溫暖腦子里一片空白，沉默了好久，她才小聲說：“你這次是謀殺未遂，夠判你個五六年。出來之后，你一無所有，真正成了一個老太婆。而趙婧妃躺在病床上，再沒有人管她，也沒有支付醫(yī)藥費，真的就成了一株植物，枯萎至死……”
“你不要說了……你想怎么樣，你敢怎么樣？”林惠慌了，支著雙臂想坐起來。縫好的傷口再度裂開，血很快就浸過了紗布。
“我什么都敢！你再傷我的家人，我會親手把你送去地獄。我忍耐你夠久了，你不肯顧念我們的母女情份，我也就不念了。”溫暖看了一眼她的傷處，小聲說：“你躺好吧，你現(xiàn)在沒有能力對我怎么樣，好好的求饒，老實地改過。”
“那你又有什么能力，你不過是仗著有了個池景深。他傷我的婧妃，我就要讓他死。”林惠憤怒地大叫大嚷。
“那不就是我的能力嗎？”溫暖立刻說道。
林惠瞪著她，氣焰一點點地滅掉，眼淚一涌而出，“你也會老的。”
“那我會老得漂亮一點，不像你老得這么倉促狼狽。”溫暖不客氣地說道。
林惠徹底被她打擊到了，她瞪著溫暖，嘴巴大張著，想說什么，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反擊溫暖。
“戒需要時間，這段時間你好好想想。”溫暖看著她憔悴的樣子，輕聲說道。
“戒什么毒？”林惠臉龐扭曲，又憤怒了，“你又想陷害我什么？”
“你吸。”溫暖小聲說道。
林惠死死地盯著溫暖，過了好久，久到溫暖不想再停留下去時，她突然肩膀一聳一聳地抖了起來。
“病人抽風(fēng)了。”她擰擰眉，飛快地按了呼叫鈴。
醫(yī)生和護士奔進來，急忙給她做搶救。
一個小時之后，確診結(jié)果出來了。
“腦溢血？中風(fēng)？”溫暖看著檢查結(jié)果，有點不敢相信。林惠那么強悍的一個女人，怎么也會得這樣的病？在她看來，除非林惠老到不能動了，不然是不會停止折騰的。她的心里藏著那么多的欲望，它們驅(qū)使著她不停地去搶，去奪……怎么會突然讓她停下來，癱倒在病床上呢？
“裝的吧？”她下意識地問道。
醫(yī)生干咳了幾聲，小聲說：“這是裝不出來的。”
"還有，她的賬戶是空的，這段時間錢都取現(xiàn)了。"劉哲說道。
溫暖擰擰眉，視線投向林惠。
現(xiàn)在的她那么陌生，蒼老，憔悴，丑陋……
而憶記中的她，那么漂亮，年輕，溫柔，可親……
林惠的這輩子，就這樣了吧？
“媽媽。”小小暖搖了搖她的手指，往房間里張望，“她是誰呀？”
“她是……”溫暖想了幾秒，小聲說：“媽媽的一位老阿姨。”
“這里好多藥藥的味道，走啦，回去啦。”小小暖歪了歪小腦袋，拖著她往回走。
溫暖牽著她的小手，轉(zhuǎn)過了身。
“把醫(yī)藥費交足。”她小聲說道。
保鏢點頭。
這是她能為林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然后，她不會再來看林惠。
……
溫景宵一大早就到了云中國際，就在大廳的休息區(qū)坐著。他今天穿著新買的白襯衣，藍西裝，領(lǐng)帶領(lǐng)夾，全副武裝，像個白領(lǐng)精英。
他帶的小助理樣子長得很稚嫩青澀，恭敬認真地向溫暖行禮問好。
“溫總好。”
“不用這樣。”溫暖連忙攔住這小男生，上下打量溫景宵一眼，豎著拇指說：“哥今天真帥。”
溫景宵的臉皮一下就脹紅了，垂著眼睛沒出聲。
“去我辦公室吧，我把你們四海公司的合同整理出來了，工廠那邊交貨是沒有問題的，我們這里會配合你們，派兩名技術(shù)進行指導(dǎo)。你們也能先派人過來，學(xué)習(xí)一下操作。”溫暖笑著說道。
“我和他一起學(xué)。”溫景宵扯了扯領(lǐng)帶，不自在地說道。
“多熱啊，取了吧。”溫暖扭頭看看他，輕快地說道：“平常不打領(lǐng)帶也行。”
“不熱。”溫景宵連忙放下手，僵著脖子看前方。
他第一次來，還是要注意形象，不能給她丟臉。而且他帶的是酒店里的一個工作人員，正兒八經(jīng)的學(xué)生畢業(yè)。黑頭發(fā)，沒紋身，說話斯文。絕會不讓人覺得是社會的。
“哥，你確定也要學(xué)嗎？”溫暖打開辦公室的門，請他們坐下。
“學(xué)。”溫景宵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點了點頭。
“行，那我親自教你。”溫暖高興地說道。
溫景宵若肯正兒八經(jīng)地做生意，那就是大好事。
“不就是幾個字母嗎，看得懂。”溫景宵拿出煙來，點著了就往嘴里放。
溫暖用手扇了扇，過去打開了窗子。
溫景宵楞了一下，揉揉鼻子，把煙給滅了。
“沒事，你吸你的。”溫暖笑笑。
“不了。”溫景宵干咳了兩聲，站了起來，伸長脖子往她的書架上看，小聲問：“都是你看的？”
“不是，這是林惠用的辦公室。我昨天接過來，還沒來得及收拾。”溫暖搖搖頭。
“哦……”溫景宵又摸了摸她擺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視線投到桌上的相框上。
小小暖和小小深的照片，沒有池景深。
他收回視線，小聲問：“聽說昨天林惠對你們下手了？我?guī)湍阕龅羲桑俊?
“哥……”溫暖趕緊擰了他一下，“做什么呀，做作業(yè)呀！”
溫景宵扭頭看了看站在一邊的迪沙，低聲問：“他聽得懂嗎？”
“我中文八級，做，做作業(yè)，作愛做的事。”迪沙咧著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溫景宵的臉一下就黑了，冷冷地說道：“你怎么不開除他，胡言亂語。外國人太開放了，你應(yīng)該請個女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