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飛快地轉頭看,只見堂哥捏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擰著眉盯著她。
“哥。”她叫了一聲。
“你怎么半夜站街上,不怕別人把你拐了?”他晃著肩膀過來,捏著煙的手指往她眉心上戳了一下。
溫暖拍開他的手,不悅地說道:“你怎么又打架,都沒人照顧叔叔。”
“我要掙錢啊。”他咬著煙,拎起了溫暖的箱子,晃著肩膀往前走。
其實溫景宵十九歲之前學習特別好,人也老實本份。但高考落榜之后,他就像變了一個人,每天煙酒不斷,打架滋事。
嬸嬸護犢子,這兩個孩子的性格全是她慣出來的。不過溫景宵對溫暖算可以,他畢竟是男孩子,溫暖又是這么一個漂亮的女孩,多少會憐香惜玉一些,最起碼不會和她打架吵架,偶爾還會幫幫她的忙。但也正因為是男孩子,男女有別,他和溫暖就顯得有些生份。
“我不住你家,怕你媽回來。”溫暖拉住箱子,小聲說道。
他“噗”地一聲吐出了煙頭,不以為然地說:“她不回來,在黎水租了房子,陪曉鷗去了。”
“她不管叔叔嗎?”溫暖愕然問道。
“管個屁。”溫景宵拿出車鑰匙一摁,路邊一輛黑色沃爾沃越野嘀嘀地響了。
“你的車?”溫暖大跌眼鏡,他哪有錢買這么好的車?這車起碼八十多萬。
“我給別人開車。”他拉開車門,把行李箱塞進去,扭頭看溫暖,“我帶你酌地方,走吧。”
“你給誰開車,你住哪里?叔叔那里催著交錢,你知不知道?”溫暖推住車門,小聲質問他。
“行了,這天天用的錢,不都是我拿回來的?快上車吧,我還要做事。”他拎起溫暖的胳膊,把她往車上塞。
溫暖抱著包,看著他跳上車,油門一踩,飛快碾過路上的暗光,往前馳去。
“哥,幾年前我發燒的事,你記得嗎?”她猶豫了一下,小聲問。
“嗯,我把你撿回來的。”溫景宵又點了根煙,淡淡地說道。
“我……出什么事?”溫暖咬咬唇,難堪地問道。
溫景宵用力吸了口煙,罵道:“那死丫頭找你去了?這死丫頭,看我不打死她。”
“我真的出過事?”溫暖身子繃直了,緊張地看著他。
“行了,早晚要和男人睡的。早睡晚睡一樣,你問這個干嗎。”他打了音樂,跟著哼。
“是不是那個背上紋著鷹的混混?”溫暖嘴唇都快咬破了。
溫景宵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不知道。你念了好大學,有了好工作,還管這個干嗎?怎么,你現在男朋友有意見?是誰啊?我揍他一頓,看他還有沒有意見。”
“哥……”溫暖兩年沒見他,沒想到他說話越加直接了!
“到了。”他猛地一腳剎車,俯過身來拉扯她的安全帶,“你就住這里,若是來看老爸的,你也看到了,明兒就走吧,別的事還問個屁。”
“哥……我想知道!”溫暖死死拽著安全帶,委屈地說道:“我就想知道怎么回事,不然我要愁死了。”
溫景宵住了手,擰著眉說:“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撿你回來的時候,你躺在小區的椅子上,裙子后面有血,腿上脖子上都有吻痕。不知道哪個雜種對你干了這種事?你當時燒得厲害,滿嘴胡話,念著什么陳默你帶我走好了。我后來找了一圈,黎水叫陳默的人還有不少,但也沒找名堂來。”
“沉默?”溫暖楞了一下,轉念一想,估計是燒糊涂了,所以才念起了好朋友的名字。
“沉默是我網友,女的。”她擺弄著手機,小聲說道。
溫景宵叼著煙,斜眼看她,“這樣啊,我白費力氣。當時,我怕小區別的人看到了,就直接把你送醫院去了。你高燒到四十度,腦子都差點燒壞了。若真變成了傻子,一準被我媽給賣去山里面了。都是我在那里看著你,給你用冰塊擦手擦腳心,我還沒這樣伺候過老娘,完全是因為看你當時哭得可憐,懂嗎?”
“謝謝哥。”溫暖真誠地道謝,小聲問:“但是哥為什么瞞著我?”
溫景宵吐了煙就罵,“不然呢?你早就被老媽給罵死了。你們這些丫頭,心情不好就去喝酒,你以為你是男人呢?男人被基了,別人頂多笑笑。女人有了這種事,稍微臉皮薄點的,能活下去?曉鷗那晚也看到了,我說你是摔的,這死丫頭,還是拿這事去威脅你了。哪天我非去揍她一頓。”
溫暖垂著小腦袋,手指用力地在手機屏幕上戳,找沉默的名字。這好像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特別無助的時候,就想找她說話。哪怕對方沒有應答,哪怕對方早就不把她當成朋友……
她腦袋里嗡嗡地響,那些畫面又開始往一起拼湊。
那輛車,那個男人,那場大雨。還有她撕壞的衣裙……那個男人的臉和池景深的臉奇跡般地重合了!
怎么可能呢?
她用力搖了搖頭,惶惶地抬頭看溫景宵:“哥,你是不是還瞞著我,是不是那個叫鷹哥的混混?”
“我真不知道。”溫景宵拍了拍她的頭頂,小聲說:“下車,在這里住一晚,明早就回去。現在都是大城市的人了,就在那里好好過,以后不要回來了。”
溫暖往外看,這是一家挺新的大酒店,五星級。
“你有錢?”溫暖錯愕地問道。
“不要錢,我們老板在這里長年包著幾間房,我給他開車,有時候也住這里,所以有一間房的房卡。你住這里,我給你看門。”他拉開門車,一手拖起行李箱,一手拖起她。
溫暖被他拽進大門,環顧四周,富麗堂皇,不比黎水的酒店差。
“你老板是什么人哪?”她小聲問道。可千萬別是那些壞事干盡的角色。
“大老板,你也不認識。”溫景宵又嚼了顆檳榔,拿房卡刷電梯。
溫暖跟在他身后,輕聲說:“哥,你別跟著別人干壞事,叔叔很擔心你。”
“我有什么好擔心的,我現在好得很,吃好的穿好的酌的,沒有我,他早被推進太平間去了。”溫景宵漫不經心地說道。
溫暖看他身上穿的花襯衫,花褲子,都是海瀾之家的。皮鞋最貴,是江詩丹頓。梳著油頭,脖子上掛著金鏈子。十九歲那年高考失敗后,抱著一疊書,面無血色站在門口哭的溫景宵,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這個溫景宵,已經徹徹底底成了江湖里的老麻雀,張嘴閉嘴,全是江湖話。
“哥,別人有房卡嗎?”她把行李箱放好,擔心地問道。
“我就住這沙發上,有房卡也不敢對你怎么樣。你把房門鎖上好了。”他吐了檳榔,又吸煙,還倒了杯洋酒,拿在手里晃。
“喂……你少吸點煙吧。”溫暖奪他的煙,皺著眉頭瞪他。
“還管起哥來了。”溫景宵扒開她,往沙發上一倒,雙腿一疊,一邊吸煙,一面喝酒,大聲說:“乖乖女,繼續當你的乖乖女,早點睡去。”
溫暖關上門,往大床上一倒,腦子里開始回放溫景宵的話。他的話很有道理,若那時候這事就鬧開了,她也就完了。在白山這小城里,一點點流言,都會釀成原彈,把她炸得尸骨無存。
不管怎么樣,溫暖來這里的兩個疑問,都有了一半答案。她當年確實有過那種事,白鴿給過林惠錢封口,林惠知道真相……
兩個答案都讓她難受至極,心里有如利刃在割,一割一薄片,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