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走了。那天早上老許又一個人進(jìn)了里屋。許明去找他時他已經(jīng)凍得滿臉紫紅,連呼吸都感覺不到了。一點點亮光從房間上的小孔照進(jìn)來,老許在微弱的光下顯得十分憔悴。許明將老許從屋子里抬出來時才發(fā)現(xiàn),幾天時間,這個中年漢子已經(jīng)瘦得皮包骨了,滿臉皺紋,頭發(fā)花白,倒像是個奄奄一息的老人。
許明把他抬到床上,蓋上被子,煮了熱粥喂他。但無濟于事。他走之前毫無征兆地醒過來了,許明就在他的身旁,看著他面色發(fā)紅,眼神放光,身體卻依然顫抖著,許明知道這是回光返照。老許說不出話來,只是笑,笑得像皺巴巴的紅棗裂開一個口子似的。他指指許明從未進(jìn)去過的里屋,點點頭。然后看著許明,一點點閉上了眼睛。
雪停了。許明把老許葬在他母親的旁邊。他沒有過多的悲傷,畢竟他并不是老許的真正的兒子,他更多的是慨嘆。“從現(xiàn)在開始,在這個世界我就真真正正地是一個人了。”許明站在老許的墓前抬頭看著天空。
大雪已過,冬天的夜空深邃得有些可怕,繁星慘淡像黑色幕布上的白灰。他想起曾經(jīng)有一天昏睡了一個下午,醒來的時候黑漆漆地,一點聲音也沒有。拉開窗簾,看著外面正下著雨,又低頭看了看手機,干凈,沒有一條信息。孤獨是比鬼怪更可怕的事情。許明找了塊石頭坐下,低著頭目光呆滯地看著地面。老鐵在他面前的地面上坐下,靜靜地看著他。
許明看著它,突然笑起來,伸手把老鐵抱進(jìn)懷里:“以后就剩我們兩個人啦!”老鐵在他的懷里“喵喵”叫了兩聲,抬頭舔舔許明的臉。藍(lán)色的漂亮瞳子對著許明的眼睛。出乎意料地,許明從這雙瞳子里感覺到了安慰與鼓勵,可愛的貓兒好像明白了他,它不會說話,卻用漂亮的眼睛告訴他:“我會陪著你。”
背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的亂墳崗格外清晰,許明的聽力又十分出色,大老遠(yuǎn)就聽到了很輕的踩在草地上的聲音。
“是誰?”許明抱著老鐵,轉(zhuǎn)過身看著聲音來源的地方,那里一片黑暗并沒有異常。老鐵好奇地抬頭看看許明,又運轉(zhuǎn)目力朝他看的地方看去。
貓的視力是極出色的,尤其是在晚上。那里確實有一個人影!“喵!”老鐵也威脅著叫了一聲。
“咳咳。”咳嗽的聲音低沉蒼老,伴隨著的還有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進(jìn)入了他們的視線。“村長?”許明認(rèn)出了他。
“是我,阿明。”村長慢慢走到許明的面前。村長比他矮一個頭,許明低著頭看著村長。村長也看著他,渾濁的眼睛里藏著愧疚。村長還是避開了許明的視線,看到了在他懷里的老鐵,看到了那雙漂亮的藍(lán)色眼睛。“真是一只漂亮的貓兒呢。”
“村長,有事嗎?”許明依舊很警惕,他與村長本就素不相識,只是晚上在門外看星星時見過幾眼。他雙腿微微發(fā)力,做好了逃跑的準(zhǔn)備,抱著老鐵的雙臂也更緊了些。
毫無征兆地,村長竟然朝著他跪下了。“村長你這……”許明一下子愣住了,看著跪在面前的村長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愣了好久,他才反應(yīng)過來,放下懷里的老鐵,伸手?jǐn)v扶村長。“您快起來,有什么難言說便是了,有用到我的地方,小子定會相助的。”
“唉,阿明,我對不起你啊。”村長堅持跪著,沒有起身,“你父親的死與我有關(guān)啊!”
“什么?”許明也吃了一驚,“您這幾天明明沒有來過我們家,怎么就和您有關(guān)了。還有您先起來,這地下涼。”
“唉,都怪我這老糊涂。”村長拗不過他,由他攙扶著坐到了石頭上,“你那天在舊糧倉里遭了災(zāi),被救出來之后一直昏迷不醒,眼看著你只有進(jìn)的氣沒有出的氣兒了,你父親就來求我。”
村長看看許明懷里的老鐵繼續(xù)說:“我年輕的時候跟你父親一起進(jìn)山打獵,那時你父親還小,比你還要小個幾歲。我們兩人只顧著追一只野鹿,跟大部隊走散了。又在山林里迷了路。幸好我們找到一個山洞,在山洞里過了兩夜,才等到來尋我們的人。那兩天晚上過夜的時候為了讓你父親不要害怕,我就給他講了我們家還有我們村子的一些傳說故事。我告訴他,我們家的地窖里藏著一門能夠使人起死回生的仙術(shù)。你父親就是來求這一門仙術(shù)的。”
村長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當(dāng)時我心軟了,就把這門本來不屬于我們村子的仙術(shù)給了你的父親。”村長遞過來一本已經(jīng)泛黃的冊子,在這冰涼的月光下,這本冊子也顯得冰冷恐怖。
《借尸還魂》,許明看著手里的這一小冊書,疑惑地看著村長。
“其實我們村的使命是為一位仙長的道侶守靈。”村長長嘆一口氣,說出了由自己家族代代相傳的秘密。“我們家的先祖曾是上古時代一位仙長的書童,那位仙長法力高強,本可以早早飛升,但是和他青梅竹馬的他的道侶卻資質(zhì)平平,若不是這位仙長為她延續(xù)壽元,那位凡人女子該是早早香消玉殞。”
“但外物對壽元的增加畢竟是有限的,那位女子還是死了。死后就被仙長葬在此間連綿不絕的山中。這里曾是他們的故鄉(xiāng)。仙長飛升之后,我的先祖遵守仙長之命,在此地為那位女子世世代代守靈。我的先祖因為仙長的庇佑,也習(xí)得了些許法術(shù),這一門《借尸還魂》就是先祖留下的。其余的也都遺失殆盡了。”村長看著許明好奇的翻閱這本冊子,提醒道,“天下哪有可以讓你平白救回一條人命的好事呢?你千萬別像你父親一樣,我已經(jīng)害了你的父親,不想再害你了。”
“這里說的靈力是什么啊。”許明指著書上的一處地方問到村長,“需借助龐大的靈力與情愿之力完成對靈魂的牽引。”“我們周圍的空氣中就含有著靈氣,有靈根之人就可以通過修煉,將這些靈氣納入體內(nèi),轉(zhuǎn)化成自己的靈力。而靈力就是釋放各種仙術(shù)的來源了。”
“原來這個世界還可以修仙啊。”許明翻看著《借尸還魂》,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語:“有點帥氣。”
“那也就是說老許其實是一個修仙者嘍?”許明抬起頭看向村長,好奇地問到。
“不是。”村長搖搖頭,“我們村子沒有修士,他們甚至不知道有靈氣與靈力,就像之前的你一樣。”
許明更好奇了:“那老許是怎么施展借尸還魂的。”
“他用的是他的壽元。”村長搖搖頭,“世界上是沒有免費的午餐的,要救回一條命當(dāng)然要用另一條命來換了。”
夜晚的亂葬崗靜悄悄的,月亮孤零零地懸在天上,慘白的月光照得整片夜空一片白茫茫。遠(yuǎn)處的山林深處傳來幾聲狼嚎,拖著長音,直至天際。
許明在那間昏暗的房間里找到一個包袱。里面有老許寫給他的一封信和一個小瓷瓶。信的下面還放著兩本跟《借尸還魂》一樣的書冊。一本叫“養(yǎng)氣”,一本叫“清心”。
許明先打開老許寫給他的信:
阿明,姑且這么叫你吧。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吧。
其實我早就發(fā)現(xiàn)你不是我的兒子許明了,當(dāng)借尸還魂結(jié)束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了。若此術(shù)施展成功,我應(yīng)該直接就會衰老至死,斷不會只是多了些白發(fā)。但是當(dāng)時你已經(jīng)有了心跳和呼吸,我喜不自勝,并沒有多想。后來你在昏睡中總是會叫出“唐金玲”這個我從未聽說過的名字,那時我就已經(jīng)知道了,在這具身體里的應(yīng)該并不是我兒子的靈魂。
借尸還魂出現(xiàn)了意料之外的問題。但這也并不奇怪,我不是法力高強的仙人,我只是偷著修了些練氣訣與心法,就是你面前的這兩本。它們是你母親的遺物。你母親是逃難時誤打誤撞來到我們村子的,后來嫁給了我。我原以為用盡我的壽元可以救活你,卻沒想到只救活了這具身體,靈魂卻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靈魂。
說起來我也不知道你是從哪里來的,讓你遭受這一無妄之災(zāi)確實很抱歉。我原打算挑個時候給你說明這事,卻發(fā)現(xiàn)我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衰老。可能這就是借尸還魂的后遺癥。我算算自己應(yīng)該活不了多久了,便把自己所有的靈力與剩余的壽元凝練成一顆丹藥,算是對你的補償,也算是送給阿明的最后的禮物了。如果是阿明我不會告訴他這些,因為我希望他在這個小村子過安穩(wěn)的生活。你不一樣,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里來的,但你應(yīng)該有自己的生活,至少,這個地方不屬于你。你如果想留下,在這個山村里平靜的生活,村長應(yīng)該會照顧你的;如果想出去,那就出去吧,這個世界應(yīng)該是很精彩的。
……
老鐵蹲在一旁,看著許明坐在破桌子前盯著老許的信發(fā)呆,一動不動。過了許久,許明突然發(fā)出一聲長嘆,隨即搖著頭笑了笑:“老許呀老許,你怎么把你兒媳的名字都寫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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