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浴室前的更衣間，水川尾脫掉衣服，而門口的石村霖竟毫無顧慮地摸了進來。
“你就不怕我？”水川尾有點奇怪，這小女孩怎么回事，我都在你面前脫光光了，你居然還一臉淡定！瞧不起誰？！
“沒關系……大哥哥不是壞人……”石村霖淡定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水川尾更疑惑了，難道這女孩有第六感？
“以前我服務的人……很多都很壞……對我好的，也就只有大哥哥你了……”
現在是深夜，或許是因為小女孩并沒有用服侍者的身份，而變得有些放開，跟水川尾就跟談心的兄妹一般。
“額……發生了什么？”
水川尾拿一條毛巾，進入了浴室，也沒關門，不然女孩可能就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反正也看不到……應該不算是什么變態行為吧？
“有的人欺負我……有的人討好我……有的人還摸我……”石村霖越說越小聲，后面還是水川尾聽覺靈敏，才聽到的。
簡單來說，對待女孩跟對待普通人一樣的客人，沒有一個。
或許有人覺得殘疾人就該得到可憐和關照，但以對方的內心來說，或許渴望的只是人們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人而已……
看著楚楚可憐的小女孩，水川尾頓時覺得世間的黑暗在她們身邊才最容易得到感知吧……
“那還真是……你要注意安全才行啊……”打開熱水，開始清理身上的泥土和血污。
“是啊，那些壞人我都讓媽媽去服務的……大哥哥你怎么了嗎？”
剛才熱水淋在水川尾身上，洗傷口的時候，感覺有些痛，不小心發出聲音。
“沒什么……就是有點傷口……”
“傷口？大哥哥等一下，我去拿藥水。”
“不用，我自己有的。”水川尾趕緊制止。而且，他確實是有方法的。
就算一大批符箓都用完了，但只要有點靈力，就可以自己制造出靈力符箓。弄個「凈化符」除除菌什么的輕而易舉。
“哦……”石村霖也沒再行動，因為她突然想起藥都是要母親交給自己才能給別人的，因為她看不到，分不清藥物……
想到這，女孩心情又有點低落了下來。
很快，水川尾也清洗好了。
擦干身子，換上衣物，打算到外面走走，散散熱。
“我先出去走走，你要回去睡覺嗎？”水川尾問站在一邊的小女孩。
“大哥哥不睡嗎？那我也出去。”小女孩回答。
‘真不怕我是壞人啊……’
水川尾頓時很擔心這女孩的警惕程度，竟對自己不設防，不過也沒反對。
牽起女孩的小手，在前帶著路，換了鞋出門。
“你就不擔心我在外面把你賣了？”水川尾想嚇唬一下這孩子。
“那就不會告訴我了……而且那種人，都會討好我，讓我放松警惕的……”小女孩回答得很冷靜，并沒有被嚇到。
村里的晚風并沒有太涼，但水川尾原本就剛洗完澡，吹著風也很舒適。
兩人沒說話，隨便逛逛走走，來到一條溪流前。
想了想，女孩也站了這么久了，便領她到大石頭前坐下，水川尾則坐在另一邊。
“這條河……應該是我小時候經常來玩的地方……”
寂靜的夜晚，只有溪流的水聲，小女孩的清淡聲音宛若清水，竟有種與自然融合的味道。
“是么……”
“當時我還看得見，來著……那時候真開心……”
女孩很可憐，才十來歲的年紀就失去了光明……沒文化的鄉下父母又不怎么上心的樣子……在無邊的黑暗中一個人獨處……不堅強的人很容易奔潰的吧……
就算暫時不崩潰，也是遲早的事……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時候起視線就越來越模糊，有一天醒來……就看不見了……”
水川尾聽著溪流聲，吹著晚風，身體很放松，心情倒是有點沉重。
“水川哥，聽說晚上天上有星星……是真的嗎？”
“是啊……”
“……真可惜小時候沒注意天上……眼睛模糊的時候，就算努力看也看不到……現在就更看不到了……以后也……”石村霖說著說著，竟是哭了起來。
在家，不想給家人添麻煩的小女孩，一直在父母面前假裝堅強，實際上心靈卻是幾乎崩潰……
現在跟水川尾談起心來，正好戳中內心裂紋的縫隙，哭了起來。
女孩越哭越大聲，最后宛若撕叫、發泄、咆哮……似乎在怒斥世界對她施加的苦難……
誰沒有點人生的煩惱？……一般人起碼能在生活、快樂面前，暫時忘卻煩惱……而女孩的煩惱卻是無時不刻跟在身邊的，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誰不會抱怨苦難？……人在心煩意亂，在疲勞心累的時刻，都會抱怨。
有的人用遠方的光彩，激勵自己，重拾目標；有的人用娛樂，麻痹自己，沉浸虛擬；有的人用吃喝、有的人用啤酒。
他們大多知道，這一個檻遲早會過去的，過不去也有退而求次的各種選擇……
而女孩……則無法面對……因為她知道過不去，也沒有其他再糟的選擇了，有時面對困難根本毫無意義……
支撐她一直活下去的理由……或許是對生活的熱愛……
這時，水川尾才明白女孩為什么不害怕自己，也跟著出門……長時間的黑暗里能有個交心的人，反而能緩解這種窒息感。
或許跟自己出來聊聊天……是女孩自救的手段……待在家反而更危險……
水川尾摸摸女孩的頭以示安慰。
同時左手顫抖地在懷中摸出那張符箓——「治愈符」。
這個符箓制作起來已經不難，但礙于材料限制，這是暫時能拿出的最后一張。
水川尾想給這小女孩用，當初下山不治療重傷，也是出于這個念頭。
但這「治愈符」，在有些地方會掉鏈子啊……
外傷可以立馬回復，接骨長肉。而當初小咲的感冒都治不好……所以水川尾也擔心這能不能治女孩的眼睛。
這張符箓還是水川尾根據自己豐富的符箓、銘紋知識，特地改造了一番。還也添加了幾個高級材料：女神眼淚、天使眼球之類的。
簡單來說，是張能治愈傷勢的同時，對眼睛的回復也有極大效果的符箓。
但畢竟醫學界的各種癥狀范圍太廣，病疾歸類也太多，「治愈符」也不可能功能如此齊全，全部搞定。
所以水川尾不敢做承諾……但這符箓本來就是留下來給女孩試試的。如果不用的話，當初的保留就沒有絲毫意義。
“試試吧……”
左手因為傷痛，還在顫抖，但也穩穩地抓著符箓，貼在女孩眼部。
淚水濕潤了符紙，符箓泛發水波一般的光紋。
石村霖只覺眼睛很舒服，一時間也不哭了，沉浸在這奇幻的感覺中。
光波持續十幾秒，這算挺久的了，以往的「治愈符」幾秒就可以把傷勢給解決掉。
石村霖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頓時有點錯愕。
以往自己能看到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也就是什么都看不見……怎么現在能看到光亮了？
好不容易能看到白光，石村霖內心有點激動。
雖然白茫茫地一片，什么物體都看不到，但這也是幾年來唯一一次的改變，女孩激動自然是難免的。
光線漸漸消失……
“誒？”
石村霖呆了一下，小嘴微張，眼睛望向河面，呆呆的。河流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現著優美的畫面。
兩行眼淚，再次從眼角出流了下來……
“大哥哥！水川大哥哥！我看得到了！”
隨之而來的，是狂喜，小女孩轉身望向身后。
只見大哥哥微笑地看著自己，月光揮灑，有些濕潤的頭發反著光，一種溫馨感涌上心頭……這一畫面，成為女孩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畫面……
“恭喜你了……”水川尾微笑道。
“嗯！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石村霖內心狂跳，激動無比，兩行眼淚不斷地流，微笑回應。
此時，女孩隱約也察覺到了什么……剛才的紙、白光、視力……
“比起這個，先來試試吧，看得見星星不……”水川尾也很開心，微笑著，抬起頭。
女孩也跟著抬起頭……
“……嗯……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