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李采薇沒有問過那個小娟該如何處置。
一直到晚上他們在驛站里住下時,玲瓏才匆匆的提了一句:“王爺已經審問出來了,那個小娟的確是朝中之人派來的奸細,那人不算如何聰明,也與掌握實權的幾位大臣并無關聯,王爺說,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李采薇聞言松了一口氣:“如此說來,咱們這一路上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這些日子以來,雖然風平浪靜,但是對于身邊暗藏的洶涌,她還是能察覺到幾分的。
玲瓏點點頭。
她還想說什么,外頭敲門聲響起,宇文凌在外道:“大嫂可曾歇下?”
“沒有,你進來吧。”李采薇道。
很快,房門推開,宇文凌從外頭走了進來,今日趕了一天的路,還審問了人,但宇文凌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見了李采薇與玲瓏,他甚至微微一笑:“原本我還擔心大嫂與南兒受不了這些,如今看來,是本王多慮了。”
“你只擔心我與南兒,怎么不問問玲瓏與安兒呢?”李采薇笑道:“這一路上,要不是玲瓏照看,我不可能堅持的住的,更何況這才是開始,誰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堅持的住……”
“堅持不住,那就停下來休息。”宇文凌聞言毫不在意的道:“大嫂與南兒的身體最為重要,其他都是次要的。”
玲瓏就坐在一旁,聽著宇文凌說這些,點點頭附和道:“對呀,姐姐,你不要想太多,咱們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是一步。”
李采薇聞言沉默了。
現如今的情況,的確是這樣,她們居無定所,走一步是一步,還要隨時隨地關注邊關的消息,而晉之哥哥,也不知道如何了……
“姐姐,聽說這家店的鹵牛肉做的很不錯,待會兒讓他們弄一些來嘗嘗。”玲瓏試圖轉移話題。
李采薇不想讓大家擔心自己,聞言點頭:“好啊,正好趕了一天的路,有些餓了。”
用過飯,李采薇讓玲瓏照看兩個孩子,自己沐浴了一番,洗凈了一身的疲憊,因為記掛著兒子,她沒有多在內室里呆,很快就穿好衣裳出來了,換玲瓏去沐浴。
“姐姐,其實也不用如此小心,有彩墨照看著,能出什么事?”玲瓏起身去內室時,頗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李采薇卻是一本正經:“無論如何,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
深夜,驛站里一片寧靜。
忽然,三樓的地方先是冒起了青煙,隨即熊熊的火光沖天而起!
“走水了!走水了!”
頃刻間,整個驛站里就開始騷動起來,無數睡下來的房客全都從睡夢之中驚醒,紛紛連行禮也顧不得拿,就從房間里奔了出來,驛站里的伙計亂糟糟的,樓上樓下的亂跑,有的拿個鑼鼓在敲,喚醒還在沉睡的客人,有的去樓下提水,企圖滅火。
而著火的那兩間客房,卻自始至終都很安靜,無人開門,也無人從房間里逃竄出來。
安靜的就好像燒著的只是一間空房間,里面根本就沒有住人。
“這什么驛站啊!怎么能燒著呢?”
逃到樓下的客人,遠遠的站在院子里,一邊瞧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一邊議論紛紛。
驛站的胡老板這時候披著外衫跌跌撞撞的奔了出來,一看見他一家賴以生存的客棧著了火,頓時驚呆了,下一刻,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哭嚎之聲:“你們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救火呀!”
眾人站在原地,誰也沒有動。
議論聲逐漸小了起來,淹沒在火光之中。
過了良久,人群里才有一人開口:“你這老板也真是,房子著火了,不先問問那房間里的客人逃出來了沒有,只一心管你家驛站會不會燒毀,難道人命抵不過錢財嗎?”
“對啊!就是!先前我可是看到了!那著火的房間里住著一大家子好幾口人!有大人有小孩!拖家帶口的那么多行李,這下好了,一把大火全都燒沒了,嘖嘖……”語氣里無比嘆息。
此言一出,悲痛中的胡老板嘴角抽了抽,臉上露出一股驚恐來,他記得,那燒起來的天字號房間,里面住著兩個婦人,兩個小孩,還有一個相當英俊帥氣的青年男子,以及無數家仆,他們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富貴之人,這些個人若真的燒死在了他的驛站里,別說是傾盡客棧的錢財,就是他胡老板一家老小的性命加在一起,都不夠賠的!
天哪!這可怎么辦……
“如今說什么也晚了!還是先救火!”
胡老板咬牙切齒的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親盡全力撲火,無論那一大家子是不是死在這里,他身為驛站老板,都應該這么做。
很快,無數的驛站小廝都涌了過來,紛紛提著水奔過來滅火。
天亮時分,大火總算是撲滅了。
但毫無意外的,那兩間相鄰著的天字號房全都被燒毀了,要不是驛站老板帶著人救火及時,恐怕這整座驛站大樓都要被燒毀了。
先前還富麗堂皇的驛站,只一夜,便被燒的面目全非,像是一個茍延殘喘的老人,將行就木一般。
胡老板沒有心情去傷春悲秋,也沒有空計算這一夜自己損失了多少錢財,大火一撲滅,他第一個就帶著人戰戰兢兢的上樓去,推開那燒的只剩下門框的房門,朝著天字號房里看去。
然而,除了滿地灰燼,又能看的清楚什么?
“老天保佑,希望那幾個人昨天夜里并不在房中……”胡老板喃喃自語起來。
卻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嘈雜而繁重的腳步聲。
胡老板猛的轉過頭去,就看見本地的縣衙捕快氣勢洶洶的從樓下上來,直奔火場這邊。
“趙捕頭,您怎么來了?”胡老板認得為首之人,見狀連忙上前行禮問好。
“你們驛站昨天夜里那么大的火,縣太爺讓我們來看看。”
趙捕頭沒有多余廢話,只簡單利索的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此處,便繞過胡老板,帶著人浩浩蕩蕩的進天字號去了。
大火雖然已經熄滅,但還有零星火星,在趙捕頭的巨大靴子下,只閃爍了一下,便迅速熄滅,冒出一股股的濃煙來。
“昨夜里,這里住的什么人啊?”
趙捕頭一邊往里走,一邊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
“回大人,看起來像是一家子富貴之人,拖家帶口的,光是行禮就有好幾輛馬車……”胡老板跟在趙捕頭身后,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很有錢?”趙捕頭回頭看了一眼。
胡老板連忙點頭:“是的,很有錢!”
趙捕頭目光閃了閃,沒有再接著問下去,而是皺著眉頭打量眼前燒的黑漆漆的房間,除了倒塌的房梁,桌椅,板凳,根本就見不到一個活人。
“昨夜里起火之時,那一家子就住在這里?”
“是的!”
“可是人呢?”趙捕頭緊緊皺著眉頭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大火還能將人燒化了不成?尸首在哪里?”
“這……”胡老板聞言掃了一下房間,的確沒有見到什么尸體,當下滿臉都是疑惑之色:“回趙捕頭,說實話,您是大火之后,第一個進這房間的人,至于這房間內為何沒有尸首,小的確實不知……”
“本捕頭第一個進來?”趙捕頭皺了一下眉頭,轉過身去對站在門口自己帶來的那一群衙役道:“還愣著干什么?進來翻找!看看這房間里到底有沒有尸首!昨夜住在這房中的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了!”
若是當真找不到尸首,那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一大家子早在著火之前,就已經離開房間了。
目前看來,這種情況很小。
昨天夜里,無論是驛站老板,還是逃出生天的驛站客人,都眾口一詞,并沒看到天字號房有人逃出。
“是!大人!”衙役們應了一聲,迅速奔進屋里來,將倒塌的房梁,還有燒毀的桌椅等物挪開,一寸一寸仔仔細細的在房間里搜尋起來。
趙捕頭則是伸手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出了房間,好整以暇的在樓下找了椅子坐了,專等搜查結果。
說實話,被燒毀的房屋呆著并不舒服,空氣里是難以拂去的濃濃煙味,胡老板被嗆的眼淚直流,當下一路小跑跟著趙捕頭下了樓,畢恭畢敬的站在他的身后,那模樣,活脫脫一個哈巴狗。
“找到了!”過不多時,樓上廢墟之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趙捕頭連忙抬起了頭,眼中流露出一絲精光:“發現了什么?抬下來!”
很快,便有兩個衙役抬著個擔架從樓上下來,一直抬到了趙捕頭面前才停下。
眾人紛紛伸長了脖子朝著那擔架看去。
只見擔架上一個被燒的渾身漆黑,幾乎看不出來本來樣貌的人,看體型還有未曾燒毀的片縷衣服,能大致推斷出,這個人是個女子。
找著了一個,其他的就更好找了,一頓飯的功夫,從樓上又抬下來三四具尸體來,仵作來驗看了之后,說是二女一男。
“如今說來,那一家子富商是真的不幸遭了火災了。”趙捕頭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那尸體面前,一一將每具尸體都看過,緩緩的問道:“可是我剛剛聽胡老板說,這一大家子里面,是有孩子的?”
“是啊!”胡老板聞言連連點頭:“兩個孩子呢!都被那婦人抱在懷中,并未曾露面,但孩子的哭聲小的聽見了,還有店伙計,都能證明!”
隨著他的話,幾個小二連連點頭。
“那這孩子的尸首在哪里?”趙捕頭沉聲問。
“想來……應該還在火場之中吧。”胡老板聞言心有余悸的道,那么小的孩子,可能還不到兩歲,昨夜里那樣的熊熊大火,大人都幸免不了,更何況是小孩子?八成燒的連骨頭都留不下來了。
但是這話,他卻不敢在趙捕頭面前說。
“給我找!無論大人還是小孩的尸首!都要找到!”趙捕頭放大了聲音,一字一句道。
這格外凝重的語氣,與表情,看的胡老板與眾圍觀之人面面相覷,不過是死幾個外來的行路之人罷了,盡管有錢了些,卻也不過是一般人,怎么趙捕頭卻如此重視?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尸體若是燒沒了,又從哪里找去?
衙役們得了令,不敢怠慢,在樓上找的更仔細了。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太陽慢慢的升到了頭頂上,眾人什么都不做,也熱的滿頭冒汗,有些撐不住的,已經悄悄離開了,連剩下的房錢也沒掏,就悄悄啟程離開了。
趙捕頭雖然沒有回頭,但對此事卻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對著底下衙役吩咐道:“如今真相未明,不知道昨夜的大火究竟是天意,還是人為,所有昨夜住在這客棧內的人都有嫌疑,事情沒有查明之前,誰也不能離開!若有違抗,等同兇手!”
此言一出,一些想打退堂鼓的人,只得紛紛停下腳步。
此時,樓上尋找的衙役也下來了,他們將整個驛站二樓幾乎都搜查遍了,就連灰燼堆里也不放過,但依舊沒有找到那兩個孩子。
“不可能啊,大人都燒死了,兩個小孩怎么可能幸免。”趙捕頭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
胡老板在一旁忍不住開口道:“大人,那兩孩子太小了,骨頭也軟,說不定……是被大火給燒沒了……”
他話還沒說完,便在趙捕頭冷冰冰的注釋中,閉上了嘴巴。
“孩子再小也是,不可能燒的什么也不剩,再去找!擴大范圍,整個驛站里都要尋找!一定要找出那倆孩子來!他們不是死,就是被人偷走了!說不定這就是昨夜大火的源頭!”
胡老板聞言倒抽一口冷氣。
誰沒事偷兩個小孩?還不惜放火燒他的客棧!那人是不是有病?
他滿臉都是疑惑之色,但卻不敢對趙捕頭問一個字。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趙捕頭也失去了淡定,他在院子里呆不住,竟親自又上樓去,不知是查找起火的原因,還是在找尋那兩個不知所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