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嬌柔嫵媚，男子英氣勃勃，縱然一身銀亮鎧甲，也遮擋不住那一身的儒雅之氣，這樣的李晉之站在李采薇身邊，十分般配。
“大嫂，越王。”宇文凌靜靜的看著兩個人走進來，張了張嘴唇，努力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來。
“凌王，你不要動！”李采薇連忙走上前來，伸手扶著宇文凌躺下，有些責備的道：“你都病成這樣了，還這么多禮做什么？藥吃了嗎？早飯吃的什么？”
“大嫂，你這么多的問題，到底要讓我先回答哪一個。”宇文凌苦笑一聲，抬眸看了李晉之一眼，笑著道：“越王殿下，請坐吧！”
李晉之點點頭，彎腰在侍衛搬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李采薇卻沒他這么多顧慮，直接就坐在床沿上。這也體現出她沒有將宇文凌當外人的意思。
宇文凌感受到了，臉上的笑容更深，即便他心里其實是有些微微的不舒服。
這不舒服，來源于李晉之。
才剛從宇文離那個火坑里面跳出來，就這么迫不及待的依偎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里嗎？
這些話，宇文凌很想問，但最終什么都沒說。
三個人客套的說著話，不緊不慢，李晉之揮手命所有的侍衛都退下，帳篷外也都由心腹之人守衛了，他才沉聲開口：“凌王殿下，你病重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不出幾日一定會傳到宇文離的耳朵里，你真的確定這么做？”
宇文凌聞言點了點頭，然后低低的回答道：“是，開工沒有回頭箭，如果你們兩個是來勸說的，那還是不要說了，我意已決。”
我意已決，簡單的四個字，道出宇文凌所有的心聲，還有打算。
李采薇聽了這話，心里莫名一緊，她忍不住的道：“凌王殿下，你可知道你的父皇他一直都病重？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他就去了，若是在此時，傳來你病故的消息，只怕他會受不了這個打擊的……”
“那也顧不得了。”宇文凌聞言沉默半響，然后微微閉上雙眼，道：“不過我會想辦法回去鄴城，看一看父皇，還有，把玲瓏接出來……”
“玲瓏側妃的事情，包在本王身上。”李晉之胸有成竹的道：“我會派人，一路護送凌王殿下回去鄴城……只是，看你病重的樣子，只怕不能等你好轉起來，北狄王就已經……”
李晉之說不下去了，但是他話里面的意思，帳篷內幾個人都聽的懂。
宇文凌并非無情之人，聞言許久的沉默著，臉上的表情有著深深的掙扎。
李采薇見了，不由的愧疚萬分，都是她，都是因為她的緣故！宇文凌才這樣的糾結……
如果當初，他沒有替她挨這一箭，該多好……
“好了，采薇，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了。”李晉之低低勸道：“現在事情還沒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北狄王若是病重，太子宇文離一定會提前趕回鄴城，這樣一來，兩國只能暫且休戰，你一定有機會回去見你父皇最后一面的，說不定還能趕到宇文離的面前……”
聽了這話，宇文凌臉上的表情好看了很多，他點點頭，道：“不錯，無論如何，還有宇文離陪著我……”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眼角有淚水緩緩的滑落下來。
“……父皇他疼愛我與大哥這么多年，如今他快要不行了，我跟大哥卻一個都不在他的身邊，這是何等的悲涼……”
李采薇聽了，心情也十分的沉重，梗咽著說不出話來。
李晉之重重的嘆息一聲，道：“你現在受了重傷，就是著急也沒用，只能安心靜養，并且期待一下北狄王能活的長久一些吧！”
李采薇拿出帕子來，替宇文凌擦掉了眼角的淚痕。
悲傷中，就聽宇文凌低低道：“就是為了能早日回去見父皇一面，我才打算用病中身亡這樣的理由，金蟬脫殼，悄無聲息的回到鄴城去……”
當初千辛萬苦的出逃，是為了護送他心中最在乎的女人，李采薇平安離開。
如今回去，是為了見生養他的父親最后一面。
但卻不能用他本來的身份了，說起來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凌王殿下，如果你決定好了，那就去做……”李采薇抬起了頭，沉聲道：“只不過你的傷勢太重，必須青鸞大師親口說你可以歷經長途跋涉，你才能走！”
宇文凌早聊到她會這么說了，聞言點點頭，虛弱的道：“好，我答應你。”
李采薇看著他虛弱的模樣，心里一陣陣難受，她還想說什么，李晉之卻緩緩站起了身，沖著宇文凌笑道：“你好好休息，本王與采薇先離開了，明日再來看你，可好？”
才來沒一會兒，居然要走？宇文凌心里有千般的不舍，但面對著李晉之微笑著的臉龐，他最終什么都沒說，只閉上眼睛輕輕的點了下頭：“好……”
李采薇依依不舍，她原想留下來多陪陪宇文凌的，但并不想讓李晉之為難，當下伸手替宇文凌掖了掖被角，又交代他按時吃藥，按時吃飯等一些老生常談的問題，才起身離開。
她說什么，宇文凌就點頭，末了，他睜開眼睛看她最后一眼，聲音輕輕的道：“大嫂，外頭冷，你快些走，別著涼了。”
“你不用擔心我，我挺好的。”李采薇失笑出聲，明明宇文凌才是病人好不好？
怎么搞的她才像是那個被照顧的人。
“好了，采薇，走吧。”李晉之淡淡開口，上前來溫柔的將披風替李采薇穿好，病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去。
宇文凌睜開眼睛，看著兩個人如同來時那樣，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身影被放下來的門簾擋住，再也看不見了。
可是許久，宇文凌也沒收回目光來。
有侍衛從外頭走進來，低低的道：“王爺，藥熬好了，您該喝藥了。”
說著，端上來一碗黑乎乎的，冒著徐徐熱氣的湯藥來，舉在宇文凌面前。
宇文凌聞到那個味道，就有些想吐，他強忍著那種感覺，對侍衛輕輕擺手：“你放旁邊吧！本王待會兒喝……”
“王爺，藥涼了，藥效就不好了。”那侍衛遲疑了一下，并未退下。
宇文凌卻閉上了雙眼，良久，才有聲音從喉嚨里發出：“你退下吧。”
再沒有一句多余的話。
侍衛站在那兒愣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無奈的轉身退下了。
……
“什么？凌王病重？幾乎無法喝藥？”
安靜的帳篷內，傳來一道驚呼。
宇文凌皺著眉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幾個侍衛，有些納悶，也有些困惑。
宇文凌居然病重，命不久矣？這話聽著多么像是一句玩笑話。
天底下，誰都能死，甚至包括他宇文離。可是宇文凌怎么會死？
“回殿下，消息千真萬確。”穆離站在地毯上，低著頭恭敬道：“凌王中了您親手射出的箭，傷勢很重，一直到現在才傳出來這個消息，已經算是很能抗了……”
“不是有青鸞大師在嗎？他怎么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宇文凌不治而亡？”宇文離還是不肯相信。
穆離頓了頓，接著道：“殿下，青鸞大師的本事的確很高，醫術出神入化，可他畢竟不是神仙，他能治病，但不能救命啊……”
“你說的是有可能，可是本宮還是不太相信。”宇文離搖了搖頭，道：“本宮總覺得，這里面像是有陰謀……”
不愧是親兄弟，連對方的想法都能猜測出一二來。
“殿下，這種可能性很小吧？”穆離聞言，一臉的震驚：“放出這樣的消息，對凌王有什么好處？他還能與越王李晉之一起算計殿下不成？”
宇文離緊緊皺著眉頭，半天也沒回答穆離的話。
穆離知道他在沉思，于是便靜默的站在一旁等待。
“殿下，茶水來了——”
卻在這時，營帳外頭傳來一道低低的嬌柔女子聲音，下一刻，一個桃紅色裹在披風里頭的窈窕身影從外頭走了進來，
一進門就托著手里的東西往宇文離面前走去。
穆離震驚的看著月娘，沒有想到才短短幾天，這個女人在宇文離面前的地位就水漲船高，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差點被拖下去暗中滅口的月娘了，她現在有了新的身份，宇文離身邊的侍妾，還改了名字，叫小月。
“你怎么來了？”宇文離正沉思著，抬眸看見月娘，臉色就是一沉。
月娘心里咯噔一下子，但臉上卻是笑瞇瞇的：“殿下別惱，我不過是過來送一杯茶罷了，您跟穆離將軍商議事情，妾身就先告退了。”
說著，微微彎腰，沖著宇文離與穆離都行了一禮，然后緩緩轉身退了下去。
穆離看著月娘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轉過頭來。
這女子無論是說話，神情，還是走路的姿勢，都與李采薇有五分相似，難怪能在宇文離的威壓下，挺過來。
“接著講，剛剛說到哪里了？”宇文離伸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
穆離定定神，連忙回答：“回殿下，剛剛說到，凌王殿下很有可能，與越王殿下聯合起來，算計咱們。”
“他們能算計咱們什么？”
宇文離聞言挑了挑眉，語氣淡淡的道：“宇文凌死了，本宮當之無愧就是下一任天子，只要回京，就能繼承皇位，這通往寶座的唯一障礙已經清除了，他們能利用一個死人做什么？”
“或者……他們是想挑起戰爭？”穆離想了片刻，忽然抬眸道：“殿下細想，凌王殿下死在南越，消息傳回來，您跟陛下肯定是勃然大怒啊！一個克制不住就會發兵攻打南越……”
“而南越南邊，必定已經早早設好了局，等著咱們往里面跳……”
“哼！那也要看李晉之他有沒有那個能耐！”宇文離冷笑一聲，滿臉都是不屑。
“不管他們有什么能耐，咱們只要不管就行了。”穆離道：“還得控制住所有將領，千萬不能讓消息傳回到鄴城……”
“不，不用如此謹慎。”
宇文離聞言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隨即說道：“李晉之特地的放出這個消息，目的不就是引的本宮過去查看嗎？凌王是本宮親弟弟，若是對他不管不問，豈不是叫將士們心寒？“
“對親弟都是如此，對他們豈非更加薄情寡恩？”
這番話，叫穆離無法辯駁。
可是，他并不贊同宇文離的做法。
“殿下，您當真要親自去敵營里……”
“不！先打一仗再說……”宇文離的眼眸里流露出一股嗜殺的光芒來。
穆離不由的渾身一顫。
“月娘呢？叫她進來。”宇文離喝了一口茶水，忽然皺起了眉頭：“怎么當差的？這茶水都涼了也不知道換！”
“殿下，奴婢來了。”
月娘應聲從門外走了進來，先道歉，然后又替宇文離重新倒上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來，宇文離冷著臉，一把伸出手去攬著月娘的腰，逼迫她坐在他大腿上。
許是他的手勁有些大，月娘吃痛，嬌媚動人的臉龐上頓時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來，但是她掩飾的很好，半點沒有在宇文離面前表露出來，反而依偎在宇文離的懷里面，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攀附著他的肩膀，嬌滴滴的喊了一聲：“殿下……”
語調婉轉，似嬌似嗔。
穆離只看了一眼，便悄無聲息的轉身退下了。
……
李采薇躺在帳篷內，迷迷糊糊的睡到二更天，就被一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給吵醒了。
她一下翻身坐起，目光朝著營帳外頭看去，然而黑漆漆的，她什么都看不見。
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李采薇摸著黑，翻身從床上下去，慢慢朝前走去，想要點亮桌子上的油燈。
可這時，黑漆漆的帳篷外頭，傳來一道問候聲：“公主，您醒了嗎？”
“誰！”李采薇當即扭頭，有簾子隔著，她看不清楚外頭那人是誰。
“回公主話，小的陳三，是一名守衛。”外頭那人低低的回答道：“是越王殿下命小的守衛在這里的，您是起來了嗎？要不要小的喊王爺過來？”
說著，竟是打算離開。
李采薇聞言連忙阻止：“不用！你不用去喊王爺過來！”
“那，公主，您沒事兒嗎？”那侍衛猶豫了一下，問道。
李采薇壓下心驚，抬起頭來朝著外頭看了一眼，沉聲問：“北狄的人開始偷襲了嗎？怎么這么大的動靜？”
“回公主話，是的。”侍衛回答道：“不過穆離將軍已經親自帶著大家去迎敵了，屬下相信，有王爺在，北狄那些人討不了什么好的，一定會潰敗而逃！”
“但愿吧！”李采薇點點頭，到底走過去將桌子上的蠟燭點燃了，帳篷內四處都有炭盆，取火倒也容易。
火光照耀著她憂心忡忡的臉。
李采薇往外頭瞧了一眼，門簾上倒映著幾個筆挺如松樹一般的身影，想來就是李晉之留給她的那些暗衛了。
她心里稍稍感到安心，當下吹熄燭火，慢慢又回到床上躺下。
可是，她還是睡不著。
一是心里擔著事兒，二是這外頭的動靜這么大，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就沒有人能睡得著。
翻來覆去之際，李采薇忽然想起了宇文凌。
如此戰亂之際，李晉之帶著他的得力部將去殺敵了，留下他們在這后方軍營里安心休養，她這邊有人保護，宇文凌那邊有沒有？晉之哥哥應該有安排的吧？
理智告訴自己，應該相信晉之哥哥的安排，可是李采薇還是避免不了擔憂，宇文凌病的那么重，只怕這一次北狄這么猛烈的進攻，就是為了他，他能幸免嗎？
不行，得去看看！
李采薇一咕嚕從床上翻身坐起。
可是下一刻，她就聽到一陣呼呼風聲，從自己脖子上刮過，隨即，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有一個聲音淡淡響起：“公主，得罪了！”
李采薇立刻就聽出了這個聲音是剛剛跟自己說話的那個侍衛！她又驚又怒，忍不住質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冒充晉之哥哥的人，你想干什么！”
“公主這話問的奇怪。”
聽了李采薇的話，那個侍衛低低的笑了一聲，笑聲在黑漆漆的夜里，先得有些毛骨悚然：“我都來殺你了，你還問我來做什么？我知道，你想問原因是吧？”
李采薇顫抖著聲音道：“不錯，你既然要我死，我也要我死的瞑目！”
“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是我們這些王爺的部下，覺得你一個已經嫁過人，生過孩子的殘花敗柳，沒有資格跟在王爺身邊，并且將王爺迷的神魂顛倒，你不配！”
一股屈辱感從心底里涌起，李采薇瞬間漲紅了臉，為那一句‘殘花敗柳’，在這件事情上，她也的確沒啥好解釋的。但李采薇自問，她這一生從沒有對不起李晉之。
“能娶的起我的人是你們王爺，不是你，你有什么資格來評判我們的感情？有什么資格評判我？”李采薇冷冷一笑，道：“口口聲聲為了王爺，其實不過是為了泄私憤！”